第七十三章——华堂喜宴(2/2)
“在主桌上留个好位置吧。”阿婧淡淡点头,语气却莫测,“在旁边再空几席位置,以待来人。”
沈绛有些愕然:“以待来人?”
“这次婚礼办得如此热闹,若师父还在,说不定会听到消息过来看我吧?”阿婧喃喃,“另外几席,就留给北郡或者,滇南可能会来的贵客。”
“滇南……”沈绛神色一动,想要问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就如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从未正面问过她的过往一样。
滇南,滇南。
那是一个禁忌,他偶尔从她口中听说,却永远不能询问。
那两个字,代表着她的过往、她的出身、她曾经有过的欢乐和伤痛……就如她来自的那个神话般的“江湖”一样,对普通的凡人来说,是如此遥不可及的存在。
“如果滇南那边真的来了人的话,这个宴席可就热闹了。”阿婧抬起眼睛,无声地看着滇南的方向,喃喃,“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期待呢……”
日光从她头顶倾泻而下,明丽如瀑布,然而她站在中原灿烂炽热的阳光里,手心却有一丝冰冷的寒意,如同一把虚无的剑握在掌心,无论她松手或者握紧,都永远不会消失。
如同那一片看不见的江湖,如影随形。
“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这次的婚礼安排得非常盛大,方圆百里皆知。
到后来阿婧因病无法筹划,沈绛便一力承担,还精心挑一批训练有素的侍女过来,服侍着她穿戴梳洗——此刻正在给她一层层地将头发盘上去,准备用簪子定住。
“姑娘,您喜欢哪支簪子?”侍女打开梳妆匣,问。
阿婧转过僵直的脖子,看着满桌的珠光宝气。沈绛对她很好,为了这次婚礼,光是头面首饰就买了五套,有金银的,有宝石的,也有点翠的——然而,其中最醒目的,却还是那一支翡翠凤簪。
绮罗玉果然非同凡响,一搁在上面,便能令所有珠宝黯然失色。在烛光下,那只凤凰嘴里衔着的宝珠似乎要滴出水来。她想起沈绛对她求婚的的样子,唇角不由得噙了一丝笑,语声也变得温柔:“就用这支凤簪吧……。”
“这凤簪还是我们楼主对姑娘的求婚之物呢!姑娘当然爱惜着!”甄珞言辞笑悦,朝着梳妆的人开玩笑,也顺便打趣一下阿婧。
“你这丫头......”
“是。”侍女拿起凤簪,将她一缕秀发压住,退后看了看,笑道:“真是美人如玉剑如虹!这翡翠的一流水色,真是映得人更加出众。
鞭炮一连串地炸响,三道茶喝过,火把点起,宾客里已经开始有人唱歌,催促着新人出场。
甄珞端了金盆进来,拧了一个手巾把子,道:“姑娘快擦擦手,外面催呢。”
阿婧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只希望今天的婚礼平平安安、圆圆满满地结束,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
毕竟是雪羽楼主成亲的日子,这一日,热闹非凡的洛阳商业街瞬间都空了,所有商贾提前歇业,纷纷奔赴喜宴,一百桌上几乎坐了上千人。
阿婧深深吸了一口气——红盖头垂下来掩住视线的最后一瞬间,通过打开的门,她看到外面的走廊深而长,宛如通向不可知的未来。
数十里的红妆,来往之人从街头到巷尾,井然有序,路旁浦撒着眷数不尽的玫瑰花瓣,寒风卷着花瓣的清香,刺得人昏天黑的,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上无数的红绸带,一直从朱雀大街延续到昙山上来。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弟子,涌动的人群涌的络绎不绝,比肩接踵,个个伸头探脑的去观望这个华丽的婚礼。
为了风光,喜婆之间建议沈绛,八抬大轿将阿婧从潼中娶来,阿婧毕竟是潼中之人,就算是失去父母,无依无靠了,那她的故乡还是潼中。
但花溪就不一样了,只是从东厢接到了西厢,等阿婧风光进门之后,在一起送到大堂上拜堂成亲了事。
毕竟,她是妾。
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迎亲的队伍一路鞭炮齐鸣,鼓乐齐吹。
踢轿门,踏瓦片,阿婧接过沈绛递上的红绸,“吉时到,大开四方门,迎新入楼。”
外面唢呐锣鼓声音盈天,伴随着一波比一波更高的歌唱声。
按照潼中的规矩,婚礼都是从前一天开始的,搭起喜棚摆好酒宴,等各方宾客齐聚后便畅饮歌舞,通宵达旦,祝福新郎新娘,称为“踩棚”。这样一直闹到第二天晚上,才算是正式拜堂成亲。
还真是一件辛苦的体力活呢……沈绛想着。
“新人迈步,步生金莲,雍登大堂,富贵年长......”
阿婧由沈绛和甄珞搀扶着,面对丹霞宫中,已经摆好的沈氏宗族的排位,进行跪拜礼。花溪站在阿婧的后侧,作为妾的身份,她没有迎亲的必要,若不知阿婧言语,或许她现在连站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会被纳入房中,不让人知晓。
眼前是一对蟠龙飞凤的红烛,静静燃烧。
三道茶已经开始了,大家也开始喝起了酒。
阿婧站在廊下,蒙着精美的大红盖头。眼睛虽然看不到,却能感受到吹来的风——这一夜,连风都那么温柔,退去了白日的炎热,微微地吹拂着她的发梢和衣襟,如同一双细致妥帖的手,替她整理着妆容。
她被欢呼声震得耳鸣,心里不由得惊讶于到底来了多少贺客,然而喜娘已经往她的手里塞了一个东西,道:“坐着不要动,听他们唱歌就好。”
“啊?”阿婧有些茫然,发现塞进来的竟是个糕点。
“饿了就啃一口,但新娘子出了闺房就不能乱动,一直要等到夫家进门来接才能起身。”喜婆叮嘱。刚说完,耳边听到乐曲响起,稍一辨别,其中有芦笙、三弦、唢呐、锣鼓、钹,端的是热闹非凡。
“姑娘,你可真有福气,嫁了这么一个又有财又有貌的夫君!”喜婆啧啧赞叹,“我活了六十年,办过多少场喜事,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场面!你的夫家可是把整个中原最好的乐师和歌手都请过来了,多大的排场手笔!”
阿婧在盖头下笑了一笑,嘴里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是微甜。
虽然看不见,她却听到奏乐了一段时间后,便有人出来唱歌。
有男有女,相互对歌,伴随着三弦芦笙,曲调悠扬婉转,歌词却是直白大胆,多半讲述的是男欢女爱、颠鸾倒凤的韵事,令人听得脸红耳热。
“是吗?”阿婧颓然叹了口气——平日里她是一个多么厉害的女子,叱咤天下,剑出披靡,然而此刻,却被一个大字不识手无缚鸡之力的喜婆给治得服服帖帖,不敢动弹地枯坐了一夜,说出去这个江湖里会有人相信吗?
“还有啊……”喜婆又叮嘱道,“等楼主来背你进洞房的时候,会有很多小孩子跑过来围着你,一边撒米花,一边伸手掐你——就算被掐得多疼,你都不能真动怒啊!”
“什么?掐我?”
“只是为了讨个吉利而已。咬牙稍微忍一忍,等新郎背着你进了洞房就好了……”喜婆笑道,“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一进洞房就马上扯了盖头,去抢床上的枕头!”
“啊?”她再度愕然。
喜婆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笑道:“按我们这儿的规矩,谁先抢到了洞房夜的枕头,将来就谁当家做主听谁的!姑娘可别大意了。”
“是吗?”阿婧越听越稀奇,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算沈绛身手好,但还想和她抢?做梦!而且,哼,无论他抢不抢得到枕头,将来的日子都得她做主,除非他不想活了——她蒙着盖头坐在那里,一边想着,一边唇角不自觉地浮现出微笑。
此刻的幸福,浓如醇酒,不饮已令人沉醉。
那一刻,她忘记了一切,也没有任何不安。
空前热闹的婚宴,整整进行了大半夜,而阿婧也在绛紫阁前,吹了半夜的风。
男傧相忽然间消失了,新郎官只能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有人上来帮他换上新衣,擦干净脸,叮嘱着什么。然而他什么都听不见,只是直直地看着前面,嘿嘿的往前走——雪羽楼的后庭,那一排房子的亭子下,坐着美丽的新娘子。
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
“婧儿”他看着看着,心里一喜,忍不住连走带跑起来,引得周围宾客一阵哄笑——“新郎好急!”
沈绛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门外,却没有立刻闯进去,站在门外呆呆地看了垂着红盖头的新娘半晌,目眩神迷,喃喃道:“婧儿,你……你今天,可真好看!”
阿婧在盖头后忍不住哧地笑了一声:“盖得这么严实,还能看出好看?”
“那当然!”沈绛带着醉意,摇晃着走进来,竟是想直接过来拉她的手,嘴里道,“天啊,真是像做梦一样!今天我终于……终于……”
“我可是在这里吹了半夜的风,才等你来的......”盖头下的阿婧,楚然撒娇了起来。
“大吉大利!”喜婆连忙拦住了他,“胭脂钱拿来!”
沈绛这才“哦”了一声,回过神来,从怀里摸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银子递了过去,眼睛却始终不离阿婧左右,越看越是欢喜。喜婆看到他神魂颠倒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不忍心再多为难他,便收了红包,道:“新郎官背新娘子进门啦,大家让路!”
沈绛背过身子,在门外微微蹲下,喜婆便拉着阿婧站起来。
阿婧走过去,攀上他的背,揽住了他的脖子。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随着喜婆的话语,众人在沈绛和阿婧的身后又开始热闹了起来,沈绛踉踉跄跄的将阿婧背着,走上了绣楼的楼梯。
从今日起,他们便是夫妻了,是江湖上,人人羡慕的——
人中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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