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邻里（2/2）

“啊，遥姑娘，”山哥娘是个细心人，“瞧你闷闷不乐的，有什么心事？说出来，让大娘给你把把关！”她与她儿子一样，都笑得爽朗。

“哈，没什么，”我受她感染，也笑起来：“只是羡慕你们邻里之间这么好。”

我说的是真心话。平淡安康看似索然无味，却是最难求的。平平安安度过一生，本就是上天最大的眷顾了吧。

“这有什么，”樊大娘笑起来，“要人家对你好，你对人家好就是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嘛。”

是啊，以善念对红尘，红尘便报以安然；以暴戾对红尘，红尘便报以劫难。人生不过一面镜子罢了，镜中之像，皆是心境所映。

他们平淡安和的样子，只在一边看着，就能让人心里忽然踏实下来。最安心不过亲朋笑靥，家里炊烟。

我应和着大娘的话。见我扫去了愁云，凤莲笑道：“遥姑娘这是在外面漂惯了，安不下心来。要是能得个如意郎君，什么样的好日子得不来呢！”

“莲姐，这你就要谢谢我了吧！”樊九匆忙咽下一口饭，道：“若不是我牵线搭桥，你哪来和山哥的好日子唷！”

凤莲听了这话，双颊腾一下就红了起来。她娇羞地往山哥身边靠靠，偷偷掐他一把，撒娇般地向山哥嗔怪着樊九。

两位老太太笑得慈爱而宠溺，山哥向我道：“遥姑娘，你喜欢什么样的汉子？山哥给你寻一个！”

我面红耳热，殷止的影子又浮在眼前，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哪有这样问大姑娘的！”凤莲见我尴尬，扬起手拍山哥一下，笑道：“遥姑娘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说，我们能帮上的一定帮！”

我瞧着他们其乐融融，每个人脸上都善良而真诚，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仅仅凭“道义”二字，樊九就跟定了哥哥。

我完全放下戒备，像对自己家人一样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要是有，肯定会告诉你们的。”

“哎，这就对了，”樊大娘道，“你们在外面那么照顾九儿，到了我们这儿也就跟回家一样。缺什么就和大娘说，有什么坎儿过不去也和大娘絮叨絮叨。有了难事，肯说出来，就解决了一半了。”

人都说检验一个人是否说真心话，只需看他的眼睛，只有眼神不会骗人。可樊大娘没什么眼神可言，我却毫无顾虑地相信了她。

我鼻子一酸，怕一张口就潸然泪下，便只能连连点头。又忽然想起樊大娘是看不见我点头的，便只好出声答应。

谁知一开口便是哽咽，樊大娘忙搂住我肩膀，担忧道：“怎么哭了？是不是想爹娘了？”

太久了。

没有感受到这种氛围太久了。

八年那么短，短到时至今日我仍念念不忘当年的劫难。

八年也那么长，长到我早就忘了岁月静好是在何月何年。

我一边为扫了大家的兴道歉，一边强笑着宽慰樊大娘：“大娘我没事，只是眼窝浅罢了。”

众人纷纷安慰我，樊大娘摸索着擦擦我的眼泪，微微皱着眉头郑重道：“想爹娘归想爹娘，但爱哭可不行。你们行走江湖的，哪能没点磕磕碰碰？要是遇到点难事就哭，不是从一开始就败下三分来。”

几句话将我的羞愧从心底勾起来。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那个被哥哥庇护的七小姐，八年间始终都不曾长大。

樊大娘的声音又慈爱了些，将我搂在怀里劝道：“大娘也心疼你，没了爹娘，日子是苦。但以后别再哭了，好不好？”

温暖安定的人有力量，漂泊无依的人最脆弱。所有的坚强不过是为抵御大大小小的伤害，不得已结成的壳罢了。

若能阖家欢乐，谁想居无定所。

夕阳在沉进黑暗前烧出灿烂的晚霞，映照在她漫无焦点的双眸上，散出温暖的光芒。我莫名安心，咽下泪水，平复心绪，稳了声音。

“好，大娘，我答应你。”

不再哭了。

以后都不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