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反目（1/2）

“那时你尚年幼，一定不记得了。不仅两位夫人是旧相识，我们与殷家原本也是世交。”哥哥瞥见我惊异眼神，安慰似的浮起一抹浅笑，揉揉我的头发。

“那天我本来急着去灯会，却在路过书房的时候，听到殷修平和父亲吵了起来。”

忽然吹起的微风，将他的鬓发轻轻扫在脸上。

“我停了一步，又听到殷修平说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已得了宫里的消息，宣王胜券在握。况且宣王睿智，当得天下，怀王激进，难成大事。”

“我心知此事事关重大，便驻步细听。父亲坚持忠心不事二主，殷修平劝他以家人性命为重，怀王眼看就要溃败，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何必将全家性命都搭进去。父亲却怒斥他背信弃义。”

“殷修平说父亲愚忠，父亲斥他是小人。盛怒之下，殷修平摔门而去。”

“他出门时看到了我，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眼神。”

“愤怒、屈辱和怨恨里，划过一丝凌厉的杀意。”

“这些我从未告诉过你。”

是的，他从未告诉我。自进山起，哥哥便为如何活下去而心力交瘁。一开始风餐露宿，我又病了好几场。生存二字的重量，将他从潇洒无忧的大少爷迅速挤压成形容憔悴的流浪者。

他去讨饭、去做打手、探进深山采药来卖的日子里，和我说得最多的也只是“你乖乖练剑，剩下的交给哥哥”、“总有一天要他们以命抵命”和“哥哥没事”。

“哥哥没事。”他为搭小屋被房梁砸到时这样说，将最后一块面饼塞给我时这样说，身受重伤血流不止时这样说，受了风寒也还是要进山采药时也这样说。

父母死后，我的一切都是哥哥给的，包括我这条命。

三四年后他终于有了些积蓄。彼时顾掌柜被债主逼到绝路，躲进深山活不下去，正要跳崖时被哥哥发现。他得知顾掌柜的遭遇后心生一计，便高价买下了归一阁，为复仇走出了第一步。

第二步，便是为了试探殷府的守备，指点我杀了殷绍。

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他衔悲茹恨，结识的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复仇做准备。仿佛他活着就是为了复仇。

可是要将固若金汤的殷家连根拔起又不伤及自身并不容易，他筹谋很久，明明时机尚未成熟，却忽然在这个端午动了手。

至于是不是为了冯映雪，只有他自己知道。

“七妹，我如今将这些事告诉你，是要你明白殷家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他说得咬牙切齿。

“我们与殷家决裂后，殷修平便显出毒辣的本色。从前我们联手时，他也替怀王杀了不少宣王的人。他不想因这些事被宣王记恨，便全都瞒着他。但他们手上这些宣王心腹的人命，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

“宣王生性多疑，登基后尚未完全信任殷家。殷修平一为封口二为表忠心，竟用狄家的血，来铺他们殷家的路！”哥哥攥紧双拳，仇恨将他重重包裹，只看得到血红的双眼。

狄家被灭门后，江湖豪杰扬言殷家阴险要为江湖除害，殷家人心惶惶。殷老太爷交出殷修平以平风波，又向宣王投诚，被封了大将军，才终于算是步入了朝堂。

殷老太爷对殷止的宠爱，大概也算是补偿对殷修平的亏欠。

十指传来阵阵酸痛，我低下头看到我攥得指节发白的双拳。哥哥深皱着眉头捧着我的脸拭去泪水，我才知道我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