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调(1/2)
她是他心上的g弦咏叹调,在岁月里经年不息。
1
宁星河是个很古怪的男人。
他有很多怪癖,比如喜欢在初春潮湿的楼道口做俯卧撑;喜欢在心情烦闷的时候背西班牙语词典;喜欢在入睡前闻一闻花露水的味道,而且必须是老款的六神瓶装。
余歌笑他:“要是六神公司倒闭了怎么办?”
宁星河微皱眉,懒懒的神情倒衬得眼睛如星辰般幽亮:“那可不叫六神公司,而是上海j公司旗下的一个品牌。”
对了,宁星河还有一个毛病——抓不住别人话里的重点。
余歌举手投降:“ok,我的意思是,如果上海j公司倒闭了,你不是得天天失眠?”
宁星河勾起嘴角:“所以,我准备收购这家公司。”
余歌愣了一瞬,旋即浅笑。今日的宁星河的确有资本说出这样的话。
宁星河虽然出身优渥,可高中时由于父亲公司倒闭欠下巨债而过了一段潦倒的生活。毕业后自己创业,受过骗,最苦的时候整整一个礼拜仅靠四个面包度日。
而余歌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和宁星河很早就认识。这些年身边人来人往,他们却一直都是朋友,一晃,便整整十年。
其实,余歌和宁星河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高中时她读文,他学理;她爸妈混官场,他父母经商;她在校庆节上演奏小提琴时,他正在参加全国数学建模赛……如今他是一家公司的大老板,坐拥几个亿的资产,而她却连一份稳定的工作都没找着,勉强算是他楼底下一家艺术工作室里跑商演的小提琴手之一。
可他们之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缘分,莫名其妙考上同一所大学,莫名其妙在同一栋楼里工作。连她最好的闺密都因为移居澳洲而渐渐疏远,可余歌却与宁星河却一直保持着不浅不深的关系。
但是,他们从来不暧昧。
仅仅有过那么一回,也是在他喝得烂醉时。那时候宁星河的事业刚起步,成天应酬。有一次喝得不省人事时给她打电话,让她大半夜从暖和的被子里爬起来去接他。
他将大半个身子压在余歌的肩膀上时,她忍不住抱怨:“宁星河,你有这么多女朋友,干嘛给我打电话?”
宁星河就冲着她傻笑:“她们哪里比得上你呀。”
当他用一双桃花眼冲余歌放电时,她气得瞬间涌上一股力量,将身高一米八的他往路边的大树上一推:“宁星河,你自己爬回去吧,不送了。”
宁星河嬉皮笑脸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准确地说是将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别呀,余歌。你说咱们俩认识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的,要不凑合着过得了。”
余歌瞥他一眼:“就你这屌丝样,谁要跟你凑合啊。何况,你舍得那些美腿姑娘吗。”
前一句话多少有些开玩笑的成分,可后半句,她绝对发自真心。那些年宁星河虽然穷困不得志,可身边的姑娘从来没缺过。说到底全凭他天生一副好看的皮相。倒是这几年他生活条件好了,却不找女朋友了。他说,谁知道她们图的是什么。
宁星河躺在余歌的肩上,闭上眼睛似有睡意,喃喃道:“也是。”
余歌笑了笑,心想,就知道你舍不得。
从此以后,宁星河再也没有跟她说过凑合这类话。有一段时间余歌被老妈逼着一天相亲五场时,她还真后悔当初拒绝了宁星河。
宁星河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双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里,望着余歌:“余大小姐,你在电梯罢工的日子里愿意从三楼爬到十六楼来找我,不会只是跟我讨论花露水吧?”
余歌一拍脑袋,心想,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赶紧从包里拿出一张请柬递给他:“喏,上个礼拜赵静托我给你的,我一忙就忘了。”
见宁星河瞥了一眼请柬上面的照片,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余歌忍不住揶揄道:“前前前前任的婚礼,你不会不敢去吧。”
宁星河眯了眯眼,看得她有些发怵:“第几任你都记得这么清楚,挺关注我的嘛。余歌,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这是宁星河第二次开这种玩笑,余歌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追我的人从三楼排到十六楼,我犯得着喜欢你这种花心大少吗?”
宁星河恢复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拿起外套勾住她的脖子:“知道你大小姐不稀罕我,所以咱们才能做朋友这么多年啊。走,昂首挺胸赴约去。”
余歌耸了耸肩,格开他的手臂,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不知道是因为察觉到宁星河因赵静的请柬而反常,还是因为被他戳破了自己的心思。
他说得对,她喜欢他。
喜欢了整整十年。
2
宁星河非得配一条领带才肯去赴宴,在商场转了三圈将余歌折磨得前胸贴后背的。到最后,他们踩着点到达宴会厅,从侧门进入时正好响起《结婚进行曲》。
余歌走在盛装出席的宁星河身边,心里莫名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台上司仪正在调侃新人,整场仪式惹得众人欢笑连连。宁星河却一直在低头玩手机,余歌凑过去小声道:“难怪别人说男人都有初恋情结。瞧你,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宁星河抬头瞟她一眼,然后又低头按手机:“要不是你突然反常的好记性,记起来将请柬给我,我还可以省一顿份子钱。”
她瞪他:“小气。”
他侧头看着她,笑道:“放心,等你结婚,我一定包个大红包。”
她正一肚子憋闷不好发作时,赵静携着新郎前来敬酒。她立刻堆起笑容,拿起酒杯顺便扯了扯还在旁边玩手机的宁星河。
赵静挽着新郎娇笑道:“宁星河,好久不见啊。”
宁星河将手机收进口袋,不咸不淡地道:“是呀,这年头好多不怎么联系的朋友突然联系起来八成就是请客吃酒。”他把酒杯举起来,“恭喜你了。”
赵静几乎是咬紧牙齿看着宁星河:“谢谢。”
余歌了解宁星河的毒舌,从来没有人在口头上占过他的便宜。她正在一旁替被宁星河打量出小火苗的新郎捏一把汗时,赵静突然将目光转向她,笑语中带着酸味:“这么多年了,你们俩倒是依旧不离不弃呢。”
宁星河一扬嘴角,终于忍不住对赵静说:“都这么多年了,你的品味却是呈九十一度斜角直线下滑啊。”
他们走后余歌才敢放声大笑,前仰后合地冲宁星河竖大拇指。宁星河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脸上不耐烦的样子显得有些稚气。
她神思一恍惚,想起了大学时代的一个午后。那时候刚从公司实习回来的宁星河被她拉去乐器社招新。他远远地站在树底下,将领带扯下来,解开衬衣最上面的纽扣,露出好看的脖子,身后的阳光立刻温暖起来。
宁星河的手机提示音将余歌的思绪给拉回来,她看他飞快地点开手机,疑惑地问道:“玩什么呢?”
宁星河将手机递给她看,是五分钟前在qq空间里晒出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宁星河眉目低垂,坐在此刻的位子上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余歌,如果有一个人开个小号默默关注你,代表什么?”
“暗恋你?”
宁星河将手机递给她看,她划过页面,全都是关于宁星河的信息。余歌的手指停留在最早的一条状态上,时间显示是2006年9月7日,写道:今天校团委组织参观博物馆,他在大巴上塞着耳机歪着头休息,侧脸真好看。
她忍不住笑:“宁星河,你一个理科男,装什么文艺塞耳机啊。”
宁星河低下头,皱眉看着她:“还不是当时你坐在我旁边跟前排的女孩子叽里呱啦个没完。”
两人此刻相隔不到咫尺,稍微一靠近就能碰到鼻尖,余歌的心思慢慢紊乱,脸上添了一抹粉色。她刻意往后退开一点,继续接他的话题:“会……不会是方梦呀,高中那会儿她经常给你写情书,今天她好像也参加了婚礼。”
宁星河脸上写满了对她智商的鄙视:“都写情书了,还要默默开个小号?”
她刚想争辩几句,宁星河又向她靠过来,认真地看着她:“余歌,你有没有暗恋过一个人?”
余歌的心怦然一跳,深藏的秘密呼之欲出却又戛然而止。她与他对视,最后却怂道:“汤姆·克鲁斯算不算?”
宁星河继续看着她,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余歌终于败下阵来,落荒而逃:“我去个洗手间。”
落跑前她还听到某人轻叹:“你五分钟前已经去过一次了。”
余歌将冷水拍在自己脸上,滚烫的心情终于稍微得到平复,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将她唤醒。她打开微信,是宁星河发过来的一条截图。
那个小号上写道:社团组织唱k,他也去了。一首陈奕迅的《兄妹》,让我想流泪。
“好像是你们乐器社组织的吧,你强拉我去的那次?”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宁星河又发来一条截图:天地间风雨琳琅,而你在我身边便是晴天。还附了一张伞的照片。
他问:“是不是有一回你请你们乐器社的人吃饭,然后顺便请了我。回来的时候遇到阵雨,我们一起躲在逸夫楼底下。最后我把伞借给了贺雨欣?”
余歌回想了很久,然后打出一个字:嗯。
其实那个小号是余歌故意泄露给宁星河的,那一次她在办公室等他一起吃饭,借他的手机浏览了这个没有谁关注的空间,并且特意留下浏览记录,就是等着有一天宁星河能发现这个秘密。
记得他们一起看过一部电影,叫《初恋那件小事》。当时她问宁星河:“如果也有一个像小水那样的女孩暗恋你,你会怎么做?”
宁星河想了一会儿,然后认认真真地道:“从了她。”
可是他猜遍了所有人,却把符合所有条件的她给忽略了。也许,正是因为不爱,才从未想过,其实自己会是喜欢他的那个人。
余歌怅然若失地走在走廊上,一抬头便因为眼前的画面滞住脚步。灯光昏暗处,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却清楚地看到那个缱绻拥抱的背影是宁星河。
有人说,想知道自己多爱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当你看到他跟别人在一起时心有多痛,爱就有多深。
余歌缓缓地转身,同样给他们留下了自己的背影。
3
余歌在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地从床上爬起来便看到宁星河悠闲地拿着杯子喝水:“你醒了?”
余歌的脑子短路了三四秒后终于放声大叫:“宁星河,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指着他身上穿的那件t恤衫,手指颤抖,“你为什么会穿着这件衣服?”
她看得很清楚,那明明是去年自己到巴厘岛度假时兴起买的一套情侣衫。
宁星河懒懒地皱眉,在清晨的光晕中让人恍惚产生错觉,他指着她身上的衣服:“怎么同一个款式,可穿在不同的人身上差别就这么大呢。”
余歌“噌”地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女款t恤,她大吼:“宁星河,你……帮我换的?”
宁星河转头:“不然还有谁?”
余歌气得憋红了脸,随着宁星河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自己堪堪被衣服遮住的大腿此刻春光乍泄。她立刻拿被子捂住自己,谁知宁星河淡定地道:“多此一举。”
打打闹闹中,余歌的心情竟莫名地好起来。
周末余歌在家休息,一上网便看到宁星河传来的信息:“那个小号,你觉得是谁?”
余歌有点紧张,模棱两可地回答:“不知道。”
“也许是贺雨欣?”宁星河问她,“你说我要不要去拿回那把伞?”
余歌的心情突然跌至谷底,回了一句:“不知道。”便关了电脑。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眼睛渐渐酸涩,眼泪很快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直到妈妈打来电话才拉回她的思绪。
余歌拿起外套急匆匆地往外跑,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听老妈在电话里火急火燎地催促。
在楼底下看到宁星河时,她还维持着穿外套的姿势。蹲在花坛边的宁星河站了起来,扔掉手里的树枝。她瞥了一眼花坛旁的泥地上,写满了数学公式。
“余歌,我等了你三个小时。”他拍拍手,笑道,“把伞还给我吧。”
余歌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星河笑了,是眸子里聚了光的那种笑:“别装了。那小号不是你故意留在我手机上的?还有那把伞,贺雨欣当时就已经托你还给我了,对不对?”
那一刻,余歌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画面,年少时宁星河的声音从久远的记忆里传来:“喂,前面那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制造噪音啊?”
她记得那天自己扎着一个幼稚的马尾,额头上冒了几颗青春痘,以为活动室里没有人便来练琴,可拉到一半突然被身后的男声吓了一跳。
她转头,便发现了被展板挡住的、座位上刚睡醒的宁星河。
当时她年少气盛,不服他:“我小提琴十级,你别不懂瞎说。”
宁星河勾勾嘴角的似笑非笑和如今一模一样,他快速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大堆公式,跟她分析了振动频率之类我听不懂的东西,最后结果证明她用琴弦拉出来的的确是噪音。
余歌不记得当初是怎么反驳他的,只记得他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握住钢笔,笔端划在纸上发出的“哗哗”的声音,确实比她拉的小提琴要动听。
宁星河还在等她的回答。她望着他的眼睛,想起这些年来自己默默承受的委屈,想起那些一次又一次的失落感,突然下了一种决心:“宁星河,我很忙,没空陪你玩猜谜游戏。”
她转身欲走,手腕却突然被宁星河抓住,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余歌……真的不是你?”
她转头看他,冷冷地道:“宁星河,你是不是太自恋了。你以为全天下的女生都喜欢你吗?你第一次开这种玩笑我当你口无遮拦,但玩笑开多了可就不好笑了。”
宁星河终于放开她的手。余歌转身飞快地跑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她拿出手机回拨老妈的号码,手指竟然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再一次向妈妈确认:“妈,你刚刚说爸爸被检察院带走了,是因为什么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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