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在一起（2/2）

方励新立刻就去找了唐加木，他是来下挑战书的，不久后有个建筑模型设计大赛你要不要参加？虽然我们还算新生，但是有能力的人总是走在前面……反正我会参加的，希望你也不要怂。

他还冷着脸递过来一份表格，参加的话就填一下吧。

那天唐加木想都没想，接过来，就顺手那么一填，结果把生日填错了，方励新一股闷气冲到头顶，你是在敷衍我吗？瞧不起我？我在辅导员那看过你的档案，上面填的生日和你这次的不同！

有很多人的身份证出生日期和真正的生日不一样。唐加木懒得解释，他拿过填废了的那张表格，说我明天打印一份给你好了。

但是唐加木，方励新是很厉害的，家里三代人，都是在设计院画图纸的，你要怎么和人家比？黎雨恩有点泄气。

唐加木却突然扯了一句，你很漂亮，你知道吗？

切，我当然知道啊，有时候照镜子也会被自己吓到，哇，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这是瓷娃娃吧。学习又好，长得又好，喜欢我的人这辈子都完了，不能从我的魔力里逃出去了。

对，我觉得我也逃不出去了。因为你，所以这次我要拼到底！

黎雨恩听完开心极了，但还是一跺脚，害羞地跑了，唐加木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那张表格，梁既宽，换了这个名字之后，似乎有了很多好运气，年少时的理想好像使劲伸手就能抓到了，流逝的那些日子也不再可惜了，最重要的是，他又见到了她，黎雨恩，他觉得能叫梁既宽真好啊。

6

当叫唐加木还只是唐加木的时候，真的很倒霉。最糟糕的一回，恰巧黎雨恩也在场。周末她想去唐加木家里，看看他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

但是这里似乎并不孤独，唐加木独自居住的房子里偶尔会有客人，几个同班差生，他们在这上网打扑克抽烟叫外卖，他们把这当成世外桃源。

唐加木就坐在另一个房间里发呆。虽然不喜欢他们来，似乎也不太反感，他们没有太多钱去消费的地方，就厚着脸皮敲门，然后一股脑的挤进来。

黎雨恩没参加过这种聚会，她坐在窗边看马路上车来车往，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自由，她像个叛逆的女生一样对着窗外大喊，让我们一起去流浪吧！

阳光正好，心情很美，可是不知道是谁临走的时候把烟头弹到了被子上，等唐加木发现的时候，大火苗顺着窗户跑到外面去，围观群众波浪一样的在楼下叹息，哎呦喂！

火烧的是自己家的房子，受了自己的灾，接受学校的处罚，有人觉得这有点不公平。但是隔壁班的班主任说唐加木就像一个坏牙，他先蛀掉了，周围的牙齿也跟着蛀掉了，然后整个牙床就塌陷了。如果那个那颗坏牙已经无救，不如就趁早就拔掉它。所以为什么不开除他呢。

一时间，唐加木似乎就要告别他的校园生活了。就在这个时候，唐加木他妈出现了，她在校长室里哭了整个下午，给唐加木换了一个记大过。

后来期中考试，黎雨恩在排名榜上下滑了120名，得到了班主任的一番教育。好看的姑娘受得诱惑太多，而不良少年简直是纯真少女的杀手，黎雨恩，你怎么能对影响你前途的大敌报以友好呢。她要求黎雨恩痛改前非，与唐加木做到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黎雨恩和唐加木依然结伴而行，她陪他站在马路对面眺望着校园。

本来以为会一直沉默下去，唐加木突然说，我想读建筑系，设计最隔音的房间，就算是在同一个单位里，都不会听到其他同屋里的声音。想争吵的就争吵，想安静的人就安静，多好。黎雨恩，你呢？

高中时期，黎雨恩喜欢经济学，她觉得女孩子摆弄数字会给人一种特别牛的感觉。而且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她突然很感谢这句话，虽然风马不相及，但是这把他们紧密的牵扯在了一起。

那我们就去好好学习吧。唐加木说完就冲过马路，走进校园，有一种视死如归的观感。黎雨恩马上跟着跑了进去。

所以一定是因为这样的变故，让唐加木醒悟，想做一个令人刮目相看的人，因此他努力学习，并考上了这所知名院校。黎雨恩这样想。

7

这时候距离唐加木交了报名表格已经又过了些日子，听说他本来做好了一个成品，但是不知怎么的，自己就给毁了。

唐加木约黎雨恩一起去再买些模型材料，说好了饭后见，可是他没来。黎雨恩从炊烟升起等到了晚霞灿烂，等到了繁星闪现，唐加木依然不见踪影。黎雨恩打电话，无人接听，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眩晕，不自觉的向后面退了两步，差点就摔倒了。

唐加木，你又去哪了，你不要吓我。

黎雨恩奔波在自习室里寻找唐加木，找了一层楼又找了一层楼，后来碰到了方励新。自习结束了，同学们三三两两的也快走光了，偌大的校园有点空旷，方励新很踏实的又陪她去了体育场、游泳馆张望……

方励新特别会‘上眼药’，他说人家骗你咯。女人是最好骗的生物了。渣子的做法就是当面骗，背后跑，让你内功全废掉。

切，方励新知道什么。

唐加木去图书馆查建筑看风格找资料，只是后来他去了个洗手间，用脑太过度，累得在马桶上坐着睡着了。等他睡醒，图书馆已经锁门了，他掏出手机，黎雨恩打了这么多个电话，可惜他静音了。

所以唐加木只能扒在图书馆的门前，那厚厚的玻璃门任他狠敲猛打才发出轻微的闷声，他和黎雨恩真有一种阴阳相隔相看泪眼的感觉。

黎雨恩说，唐加木，你现在的每一次消失都像二次创伤，比以前伤人更痛。但是我觉得不知道有哪次，我就会麻木了。拜托，如果你下一次再消失，就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多忧伤的场景，方励新却不愿意融入，他甚至快憋不住想笑了，那个谁，我以为你要用逃跑这种方式认输呢。

后来，唐加木对黎雨恩说，从前他想住在安静的房子里，那时候他是沉郁的。可是这两年，躁动的世界比当初的校园声响大多了，他完全没有地方躲避，竟然慢慢的适应了。现在他想设计别人喜欢的房子，所以他把自己原来的构想推翻了。然后，你有什么好建议呢，黎雨恩。

黎雨恩噘了下嘴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啊，她只是觉得在建筑系里才可能重遇唐加木，所以就读建筑了。

唐加木拍拍她的肩膀，那也谢谢你，谢谢你一直找寻我，关心我。

但是就这些吗，黎雨恩说，我还一直在等你呢。

8

模型设计大赛，唐加木赢了，虽然只是三等奖，但是对于方励新的优秀奖来说，好像特别有技术含量。

而且教授非常满意，说这个作品还算成熟，虽然风格趋于常态，但是个性化色彩很强。对于才接触建筑模型的大一生来说，相当不错了。教授更高看唐加木一眼，说他有资质，建筑学这种不断革新理念和美学创造出来的东西，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做为一个学生，唐加木成功了。但作为一个业余演员，他失败了。

方励新不知道从哪抠到个梁既宽的两寸照片，里面的他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皮肤很白，五官和唐加木差太远。他真佩服自己，怎么就从怀疑梁既宽的天才到唐加木写错的生日上发现了端倪呢。

方励新站起来说，老师，他不是我们的同学，他没有资格参加比赛。

同学们交头接耳，教授开始打电话，一时间课堂大乱，后来辅导老师来了，她对唐加木说，虽然你很有天赋，但是我不能视规章制度于罔顾，你不是我专业的学生，你以后不能再来上课。还有那个梁既宽，叫他本人到学校来，把这件事情处理一下。

唐加木讨厌这种一对一的对话，他有点烦躁，随便点个头，拎着书包，离开了。

19岁时，唐加木只不过是梁姓开发商知道的一个聪明的建筑工人，年纪合适，谈吐像个学生，可以替他不爱读书成绩糟糕的儿子来上学而已。唐加木不是画图纸的，只是搬砖的。平庸的人会成为建筑师，有才华的还在当民工，本来就是稀松平常的事。

只是伤口，何必非要摊开来看？

可是这口气却压在了黎雨恩的心里，唐加木，你说过会努力学习的，你没有，你妈没有改嫁，你也没有换姓，你骗我！我竟然都相信，我还选择了让我手忙脚乱的建筑系！

黎雨恩生气了，开始关机，开始躲避。但是如果唐加木像从前一样，堵在上课的时候叫她怎么办？

黎雨恩，我说过我要一直待在你身边，在你抬头的时候就能看见我，可是我没有做到……

黎雨恩，只要有机会能跟你在一起就行了，我知道我这样的人应该离你远点，可是我舍不得你，我不在乎结局……

黎雨恩，我真的想好好表现，让你看见我变成一个好人的……

黎雨恩，喜欢我，真倒霉啊。我也很抱歉，让你认识过我这样的混蛋。

黎雨恩明晃晃的逃课了，她跑下楼，他不见了，一瞬间，她好像穿越回高中时离别的那天，放学的时候，唐加木像平常一样冲她摆摆手，就走掉了，再也不见了……

9

唐加木没有再出现，从那一年到这一年。那少年又一次从她的人生里不辞而别了。

《一代宗师》里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那黎雨恩就彻底算不清楚，再遇到那个人的几率应该是多少了。

2012年，黎雨恩大学毕业，在一家大型建筑集团工作，每年都要用大量的时间飞去各地，与建筑材料供应商谈判。这么漂泊不定的，她和唐加木再见的机会几乎为零。

总算有一次，在家乡那座小城路遇了一个同学，她记不起来是谁，那个人自我介绍说，唐加木你肯定熟悉，我以前总去他家蹭玩，你们后来没有在一起啊，你有他的消息吗？

唐加木，真是让黎雨恩惊心的名字啊。

那人惊讶，你也不知道呀，那他应该过得挺糟糕的。

你什么意思？他过得怎样，跟我知道有什么关系？

黎雨恩忘记了高二那年某天，中午放学的时候，她的班主任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跌了几个台阶，然后忍着痛起身回头，后面正好是唐加木和她，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笑，班主任一看知道，小女孩肯定陷入了校园爱情故事里，把自己的话完全当做耳边风了。

一切都是戏剧性的，没有人去推老师，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下，而老师却错以为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班主任很气愤，觉得唐加木这种校园毒瘤再留下来，肯定就要影响好学生了，她一定得给这件事找个说法。

推老师下楼，是很严重的道德事件。虽然老师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但是性质很恶劣。主任问唐加木，你和那个女生到底谁推的？处分是留校察看，如果是你推的，就别让你妈来了，我无法拒绝一个母亲……

唐加木的球鞋在地上蹭了两下，他不想连累别人，他问只要我一个人承担全部就可以了吗？那我退学吧，但是能不能不要全校通报，我会悄悄离开的。

所以黎雨恩忘记了也很正常，因为班主任的伤不严重，下午的时候，她来上课了呢。所以那以后唐加木就没有上学，开始在工地上打工吧。

只是黎雨恩感到悲伤，她竟然现在才明白，唐加木年少时的那些沉默寡言，原来都是他的自尊和骄傲。他不去诉说，不曾有人体会，黎雨恩以为自己曾经离他很近，现在看来，是那样的远。

黎雨恩以为这些年自己恨唐加木的欺骗，恨自己太顽固，不宽容……为这些已经哭得够多了，她以为她长成了干练的女人，可以随时保持微笑，却终于忍不住，又哭了。

黎雨恩又走到那棵树下，已经是7年之后了，从前刻的字还在，唐加木，希望我们能再见面。

风沙沙的吹过，掠过树梢，哗哗，哗哗哗……

尾

黎雨恩走过了很多地方，路过了很多树。有太多的人和从前的他们一样，执著地在树上刻了字，信誓旦旦的以为这就是誓言和永远。

黎雨恩明白，年少的时候她树上写字，长大以后他们没有在一起，当她想起来那些字的时候，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提醒自己，哦，我们没有在一起，我们那么要好，也没有在一起。

但更伤心的该是，她今生没有化成一棵树，长在那少年必经的路旁，没有开过花，没有前生的盼望，她只是那个少年一生里随机出现两次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