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民国31年，5月15日（2/2）

“哦。”我失落地回答，不再说话。

“为什么你不说话了？”墙的那边传来了林启明试探的声音，“是因为我提到我的爸妈，让你想到了你的爸妈吗？”林启明误会了，可是我要怎么跟他说，我是因为想到他才那么失落的？

“我知道了，你不跟我说话，是不是因为你还在生我的气？”林启明的声音贴着墙传过来，于是我也靠着墙坐下。

我接着他的话说道：“生你什么气？”

“当然是觉得……我绑了你，又把你留在了这里……你心里肯定很难受。”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

“我说了，这是我的事儿，你不用管。”林启明淡淡地说，“但既然是我麻烦了你，你心里如果怨恨我，我也不能怪你。所以，你要是想说些什么，我都洗耳恭听。”

“我要谢谢你，”我把头靠在墙上，平静地说，“谢谢你绑了我，谢谢你把我留在了这里，谢谢你，没有送我去上海。林启明。”

我感受到林启明的头离开墙面的声音，他现在一定是侧着头满脸疑惑地盯着墙对我说：“小扬州，你……你不会傻了吧……还是……你根本就是在生我的气，故意说的反话，对不对……你放心，”林启明急切地说，似乎是要挽回什么东西，“我自知对不住你，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我一定会把你好好送到上海的。”

“不，林启明，”我跪着趴在墙边贴近墙面，对墙那边的林启明说话，“我不去上海，我要找的人，一直都是你，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这多好呀，”我开心地拍了拍墙面，接着说道，“我真的不生气，你看看我的脸，你就会知道我笑得有多开心。我好开心，一边踏上离开家乡的路，就遇上了你！”

“真的假的？”林启明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我内心的兴奋，抑制不住：“林启明，你难道不好奇？我认得你，我知道你叫林启明，你难道没有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林启明的语气中透露着十分寻常的疑惑，“我感觉……是王姐告诉你的。”

“你难道不感觉……”我想了想，又接着说道，“难道你看见我的第一眼不觉得像认识我一样吗？”

“你是说老乡见老乡？”林启明的语气已经表明他很认真地在思考了，“可是……你是扬州姑娘，我是上海人，怎么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不不不，我认得你，你也认得我的，”听见林启明收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也莫名其妙的开始变得着急起来，“我们俩从小一起玩到大……你爸妈和我爸妈是至交……你爸是生意场上的能人，你妈是戏园子里的红角儿……”

“你是……”

“我是你们家对面符家人里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符心？”林启明先于我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满心雀跃，高兴地拍着墙，以为这次相认带来的将是永恒：“对的，林启明，你终于想起了我，太好了……”

林启明没有再说话，但我也没有察觉到什么，我只是说着：“真的好奇妙啊，我明明第一时间就可以认出你的……岁月真是不饶人，把我们都变得生分了……我还以为我可以认出你来的，你知道吗？林太太给我寄的那些照片，我会看上一遍又一遍，这样我就感觉我们还是一起长大的。可是没有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你也没有认出我，对吗？”

“对了，林启明，”我又拍了拍墙，笑着说，“听说你是共产党，你们共产党到底做些什么工作呀？”

“谁跟你说我是共产党的了？”林启明突然开口，语气有点生硬，“你知不知道这三个字现在很危险？不管你对谁说出来，在什么场合下说出来，都会带来麻烦。”

我对共产党的概念真的不大，于是我无意中问了一句：“你跟我说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些日本人又听不懂我们说什么。而且我真的很想了解你的生活，想知道共产党对于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以后我才会明白共产党这三个字，对老百姓来说究竟是一个多么大的忌讳，又是一个多么大的希望，他们不希望这三个字消失，也不希望这三个字降临在自己身边。只是这个时候的我还不懂，才说着一些让林启明很生气的话。

“你不要说了，我跟你好像说不明白这些。”林启明的语气像窗外的月光一样冷冷的，“也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儿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