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民国31年，5月10日（1/2）

其实，呈宁有没有日本人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两种日子，一种是有林启明在身边的日子，另一种，是没有林启明的日子。而我，经历后者经历了太多。

这一晃许多天，我都是在老板娘的店里度过的。老板娘的生意越来越不好，我每天也就过得越来越无趣，甚至已经到了终日坐在柜台边痴望着大街的地步。我终于明白我妈到了茗阳后之所以整个人发生巨大改变的原因竟是出于无望——有一样东西，明明就在那里，却可念不可得。偏偏有人刚好又觉得，等着便好。

我常常对身边的老板娘感叹一句，就像今天这样：“老板娘，怎么说你都算是林启明在呈宁唯一的亲人吧，可是他怎么还不到这里来找你啊？你觉得呢，老板娘？”

“符心姑娘，我早就告诉你了，我姓王，你叫我王姐就好了。”老板娘的语气还是那么乐观。

“老板娘，我喜欢这样叫你。因为就好像我在叫娘一样，我已经离开家好久了。你也别姑娘姑娘地叫我了，叫我心儿吧，向我妈叫我一样。”

“鬼丫头，我哪里能当你的妈？”老板娘嗔怪道。

“我妈也喜欢这样叫我。”

“那随便你了。心儿？”老板娘挨近了一些，“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您是老板娘，有什么事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不必找我商量的。”我痴望着门外，流露出呆滞的神色。

“这是大事，我还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看可行不可行。”老板娘的眼睛里流露出信任的神色。

“那，老板娘你跟我说一说吧。”我点了点头。

“心儿，你看日本人来呈宁已经将近十天了了。呈宁的人出不去，倒是有不少人从呈宁外进来，听说他们都是给日本人当官的人或者他们就是日本人。”老板娘用温和的口吻对我说，“我这个店，在日本人到呈宁之前，还有生意可做；现在，你也看到了，冷冷清清，每天都是入不敷出。”

“前几年我开店攒下了一些钱，就目前来看是够我们用的，但是，如果想坐吃山空的话，过不了今年，我们两个就没有依靠了。”老板娘说着从怀了掏出了一张纸，接着说到，“日本人把中央街上的店铺都关了要重新选人开店，我昨天去问了一下，我们符合在那里开店的资格，所以，我想把我们这个店搬到那里去。”

“日本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我疑惑不解。

“日本人说要彻底清除共产党分子。”老板娘说着，把那张纸递给了我，“你看一看，这个可不可行。”

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板娘这么信任我，但是如果不是老板娘愿意收留我的话，我现在肯定无处可归，不可能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过得这么安稳。我接过了那张纸，读了两遍，对老板娘说：“字面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以开店。可是，在那里开店，不就是在帮日本人做事吗？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有人在唾骂那些汉奸。这些我虽然不太懂，但是，别人这样说，终究是不好听的。”

老板娘摇了摇头，说；“这是做自己的生意，那里能算得上替日本人做事？不过是……”老板娘想了想，又说，“现在好多人都搬到了中央街去。我们这条胡同上的人，剩不了几家了。”

“老板娘，如果你把店搬到了中央街去，你打算干什么呢？”我小心问道，“如果你继续开饭店的话，你可忙不过来了，在这方面我又帮不到你什么忙的。你会很辛苦的。”

“既然要把店搬到中央街去，我自然要在店里多添些人手。”老板娘看着我说，“我已经找人问过了，日本人把好多工人都杀了，只留下了他们觉得跟共产党没有关系的人，还安排了人管理这些劳动力。我开了店，可以找这些人去买劳动力。”老板娘又看着这家小店说，“我把这家店卖了换钱，然后雇更多的工人，不日，我们就会赚钱的。”

“卖了？”住了这么久，我对这个小店产生了依赖，“不要这样吧。大不了少些本钱，生意一样可以做；大不了麻烦一些，我们白天在中央街开店，晚上回这里来住……启明和王大哥说不定哪天会到这里来，我们要是搬走了，他们可以上那里找我们呢？”

老板娘听了，笑了笑说：“还是心儿想得周到，那就这样吧，我现在去把我存在银行里面的钱取出来，马上就去办开店的事。心儿，你跟我一起去吧。”

“不了，我还是留下来看店吧。”我不太乐意地说。

“心儿，你就答应我吧。”老板娘的眼睛里流露出恳求的神色，“这个店生意冷清，没有什么可守的。倒是我这几天走出去，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的，搞得我也害怕得很。有你陪着我，我才放心。”

我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账本站起来说：“那好吧，我陪你去。”

自从日本人全面封锁了呈宁后，这边很少有车来了，我和老板娘只好慢慢地向中央街走去。一路上，街上行人很少，饿鬼很多，我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呈宁突然有了那么多的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