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民国三十一年五月四日（2/2）

人们都说，熟悉了一个地方，就会对这个地方产生依赖感。我对呈宁莫不如此，可是，战胜这份留念的偏偏也是一份留念，二者孰轻孰重，此刻已见分晓。我坐在黄包车里，可以看到最好的风景：呈宁的街在我眼前一条一条地铺开，又迅速向后延伸；街上的铺子令我目不暇接，它们像匆匆的过客，也像此时的我；呈宁的味道，哦，是一种我闭了眼睛都可以看得到的酒光色。

“姑娘，到车站了，你看。”

听到老板娘的声音，我立马回过神来，迅速地跳下了车，看准了入口就要往里面跑。可是，我没有注意到门口站有士兵把手，他们拦住了我。

我听见他们用日语对我说：“小姐，火车站不通车了。”

这时候，小段师傅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张纸条塞进了我的手里，然后拉着我要走进车站，日本人的声音不绝于口，他们说的都是“你们干什么，火车站已经不通火车了”。还有小段师傅的声音：“这群日本人住进呈宁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坐上最后一趟火车到上海去，拿好你的平安证，快跟我进去！昨晚不见了你，我们本来打算丢下你，但是还好你赶到了车站，我们就会带上你一起的，他们都已经在里面等你了，拿好平安证，火车上全是日本人，随时都可能要检查这个。”

小段师傅之所以能跟我交代这么多，倒不是因为他语速快，而是因为日本人一直把我们挡在门外。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画面：

一边由于语言不通，小段师傅和日本人的争论十分激烈，可是谁都听不懂谁在说什么。

“小日本儿，我可是又平安证的，你们动不了我。”这是小段师傅说的话。

“请你们守规矩，不要闯进去，里面已经不通火车了。”这是日本人用彬彬有礼的语气说的。

“小日本儿，放我进去。”

“请你们守规矩，不要闯进去，里面已经不通火车了。”

“小日本儿，中国有句古话，好狗不挡道，你快让开。”

“请你们守规矩，不要闯进去，里面已经不通火车了。”

“小……”

而另一边由于情况不明，老板娘在我耳边不停地问：“姑娘，这男人是谁，怎么一直抓着你的手呢？……姑娘，他们两个在说什么啊，怎么感觉像是在吵架？”

我被夹在这两种状况之间，想了一想，拉住了小段师傅说：“小段师傅，你别说了，他听不懂的。我来帮你说。”

我用日语对那个日本士兵说：“长官，我身边这位先生手里有安全证，他可以最后一趟火车到上海去吗？”

日本士兵向我敬了一个礼，说：“可以的，小姐，请。”于是他让开了一条路，小段师傅见状，笑着说：“心儿，你说话他们能听懂？他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以进去吗？”

“是的，小段师傅。”我出奇地冷静，“你快进去吧，他们都在等你呢。”

“那好，我们走吧。”说着小段师傅拉着我的手就要往车站里面走，可是我挣脱了小段师傅的手。我依旧是冷静地告诉小段师傅：“不，我要搞清楚一些事。”

于是，我又用日语向那个日本士兵问道：“长官，请问，这里是什么时候开始不通车的？”

“大概是在前天，真是不好意思，小姐。”

“那，这几天都没有人坐火车离开呈宁吗？”

“没有，小姐。不过，今天拿着安全证的人可以离开这里去上海，您手里面拿着的这个就是安全证。”

“什么样的人可以拿到安全证？”

“帮助皇军来到呈宁的人可以安全回到上海，也可以选择到其他地方去。他们是良民，有选择的权利。当然，像小姐这么漂亮的好姑娘也可以安全离开呈宁……”

“林启明是共产党，他不可能带日本人来呈宁，这个我是知道的。林启明又没有日本亲戚，谁可以替他求情呢？”我自言自语到，“所以，林启明绝对没有离开呈宁，那么，我也不能离开呈宁。”

“我要留在呈宁！”我大喊了一声，转头对老板娘说，“老板娘，我不去上海了，我想留在呈宁。我想去你那里休息一下，麻烦你了。”然后我又对小段师傅说，“小段师傅，你带着他们一起去上海吧，我不想去上海了，对不起，我要留在呈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