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2/2）

白小狐猝不及防，未曾拿壶的那只手被离朱抵在掌中，一股热流顺着掌心穿透过来，心跳顿然加快，眉心律动，身子也燥热起来。她急忙运天罡正气护住心口，使劲把手从离朱的掌中脱离出来。

离朱身子一僵，不悦道：“你放心，我不会过了妖气给你，我还指着你去无界之界呢。这个机会我不会放弃的！”

白小狐受了些离朱的真气，果然暖和一些，酒也不觉得寒凉。她拎着壶和离朱一碰，豪气道：“来，前辈，且尽一壶酒，但求此时真。今日有酒今日醉，不管明朝雨和风。”

离朱哈哈笑着起身，一条腿踩在凳上，仰头畅饮：“好，今日你我两只狐狸，两个……两个子禹的故人，正好一醉方休！”

后来她们又做了些什么，白小狐事后忘了许多。她只记得那日夜里，她本欲劝离朱少饮，结果自己也喝多了。直到地上的酒壶都空了，她们依然兴致高昂，迎风漫舞，落叶纷扬。半醉半醒之时，离朱反复念叨最多的，就是那句“他说，既然你轻薄了我，那就娶了我吧”，她哈哈笑着，指着白小狐醉眼迷离：“所以，我就娶了他！”

白小狐饮到醉后，才真的放松下来，那些深藏在记忆中的零星片段，被她一点一点的捞出来，成为佐酒的最好食材。她仰头望天，喃喃告诉离朱：“那日子禹说，待我长大，若你修炼成人，他就娶我。”

说出这句话，白小狐突然有些惶惑，她当年因了这句话，在狐狸婆婆的指点下，不辞千辛万苦前去玉清山寻仙。她那时那么努力，那么刻苦，就为了快一点修炼成人。可她忘了，人的寿数有限，修炼成人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

老天爷做给她修炼的人情，却没给她子禹的缘分。子禹，子禹，现在听到这个名字，想起修炼的初心，她却突然发觉，岂是自己早就忘了当初为何要去寻仙，为何要去修炼成人的源头。

子禹是她的开始，却不是她的结局。也许子禹不是离朱的开始，却成为离朱的结局。他们三个，注定是正确的世间遇到了不对的人。情这个字最难勘破，情这个字也最生娑婆。离朱困在她的情里走火入魔，子禹困在他的情里劫数难逃。

而白小狐自己呢？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齐楚和师父的影子，可哪一个，也看得不太真切。白小狐呆呆地凝视着前方，迷惑而又茫然。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谁才是她的娑婆。

情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净地。原来自己，竟无娑婆无净地，如同断线的风筝，漂浮在随性的白云之上，有些空灵。

比之离朱，白小狐深深觉得，她对子禹那点少时情意，实在算不得情。可叹这样一个绝色九尾狐，为了一个情字，竟甘愿苦守此地两千年。这样的等待，这样的坚守，不可谓不执着。

师父说，执着太过易生执念。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执念太深，便是魔。离朱的魔性，早已根深蒂固，她望着醉得风轻云淡的绝色女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自从知道白小狐就是子禹养活的那只狐狸，还是修炼成人可以自由从镜像中出来的狐狸，离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变得和蔼可亲，也帮白小狐调养身体。

白小狐那夜酒醉之后，以为有了这个渊源，离朱会良心发现放自己出洞。可过了两日后，她终于明白，正因为这个渊源的存在，离朱更不可能放自己离开。不但不可能，她看自己看得也比以前更紧，恨不能一时一刻也不让她离开她的视线。

白小狐心里明白，离朱是怕她不肯去无界之界引子禹的魂灵。她略有些焦躁，这几日常去冰窟看子禹。一面抖索着身体，一面凝着子禹如常鲜色的面孔，也不免犯会糊涂。离朱从最早一月一合尾骨之血，到现在一月一合的妖血，将子禹的尸身养得很好。

两千年下来，子禹容貌依旧，眉间一丝皱纹也无。若不明就里的人看着，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只是，白小狐细细凝着他的面庞时，总觉得他的眉头紧蹙，似乎有什么展不开的心结。那应该是子禹临死的时候，心怀愁绪所致。

那是子禹最后的情感呈现。唉，可怜的子禹，在最后那一刻，他该会有多么痛苦。白小狐幽幽长叹一声，感觉身体冻得僵硬。

她慢慢转身出去，回到前洞。记得离开的时候，离朱在练功。此刻，应该已经练完休息了吧。白小狐这么想着，搓着刚冻得有些麻木的手钻出洞口。

刚一出洞口，迎面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来。凝神一看，她的面前多了个人，听见她的脚步声刚好回头，瞠目结舌地望着她：“白小狐，你还没死？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每次见到飞羽，她们招呼的第一句话都是好奇堆放为何会在这里呢？白小狐不觉微微一笑，飞羽的话，也正是她想问的。

不过她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飞羽朝旁边端坐的离朱轻声道：“师父，这个人不能在这里，她和九天阁的御妖师是一伙的。那日我和她交手，她掉下悬崖，我还以为她摔死了，没想到她这么命大，居然活着。”

飞羽说着，一捋袖子：“师父，她就是我和您说的，血可以解妖毒的那个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送上门了，这真是天意，摄魂珠也拿到了，师父，你可以用她的血修炼摄魂术第十层了。”

白小狐表现得很平淡，却不免好奇，她拎着心中早已有了的疑问道：“其实这个事我一直没想明白。是，我的血好像是能解妖毒，可我不明白，摄魂术用人妖的血修炼，为何非要我的血？你，木檀子，都想要我的血来练摄魂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飞羽轻飘飘看她一眼，有些鄙夷：“因为摄魂术练到第十层的时候，妖毒最甚，会随着修炼侵蚀全身筋脉肺腑，而且能吸方圆百里的妖灵戾气和功力。”

白小狐插话道：“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和我的血有什么关系？”

飞羽看一眼离朱。离朱轻咳一下，缓缓道：“摄魂术最早由上古最厉害的巫妖所创，当初他用这个术法培养自己的死侍，操纵他们杀人，保族人不被外地所害。这样传了两代之后，他的一个后人觉得这个术法太过残忍，本欲销毁，可又觉得毕竟是前人心血，于是想了个办法，把术法分两部分写在羊皮卷上藏起来。其中一部分修炼心诀并不是那么难得，可万年来也没几个人能修得成，只是因为他们都缺少了另外一个秘钥。就是因为最后所有的妖毒都会被修炼的法力所带出来，吞噬肺腑，即便修炼成了，修炼者也会失去心性。另外一部分记载的，就是如何能让修炼者不变成活死人。这就是需要在修炼的过程中，有能解妖毒的血。”

白小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飞羽从齐楚给她解锁妖铃之后，知道是她的血解了齐楚身上的妖毒，她就费尽心机想要把自己抓到手，且还是一个活生生的自己。她这心思不可谓不深，韧性不可谓不强。可惜，每次都阴差阳错差了那么一步。

可惜天意难测，自己没有被飞羽抓到，却还是硬生生一头栽进了这个泥沼，事到如今，想拔也不那么容易了。白小狐试了试手，想要召唤佛月铃，还需要几日时间。如何拖她们这几日不修炼，这事需要好好筹划。

此种时刻，还能淡定深思熟虑，白小狐觉得自己近来气度沉稳方面很有长进。她一面听离朱说摄魂术来历，一面脑子飞转，觉得子禹可能会是个好借口。想了想，她和声道：“前辈，那是不是修炼到了第十层摄魂术，就能让子禹的魂灵从无界之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