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1/2）

是夜，一场豪雨过，鸟虫俱寂。潮湿的空气、无月无星的黝黑深邃，伴着从高处坠落的滴答声，仙女洞外显得无比空旷清新。

白小狐蹲坐在洞口的一个草编榻榻米上，抱着膝盖，愁眉苦脸地望着面前醉意熏然的女子，有些思索。离朱坐在石凳上，翘着一条腿，一手执壶，一手握着姻缘绳，醉得严重。她面前的石桌上，横七竖八倒着五六个已空了的酒壶。

白小狐已经知道仙娘其实不叫仙娘，她真正的名字叫做离朱。离朱，这个名字很好听。子禹给她讲上古传说的时候，曾提到轩辕大帝座下，有个能目视百里的神，名字就叫离朱。子禹说“离朱明目，可视秋毫之末，天上地下，无论是神还是人，都想拥有他的眼睛。”

她对白小狐说：“我阿娘希望我像离朱一样，有清明之目，可辨人心。子禹说我的眼睛很美，很亮，像极了他的一个故人。我知道，那个故人就是你。呵，我们狐狸的眼睛，都很美！”

此时她去了包裹头发的纱巾，披散着一头红发，一袭红衣在夜色中也极为抢眼。事情怎么到的这一步，白小狐也没想明白。她只记得在冰窟之中，离朱近乎痴狂，全然不似她在外面那般冷然孤傲。白小狐心知她是心魔作祟，劝也无用，便只能任由她哭一阵笑一阵，最后封好冰棺，将白小狐连拖带拽地赶出来。

白小狐出来的时候拐错了通道，跨进一个洞之后才发觉方向不对。这个洞很黑，她幸好随身还握着一盏油灯。借着灯光一晃，白小狐抽了一口凉气。

此洞简陋，四壁空旷，石壁上连一丝苔痕也没有。洞中什么也没有，除了地上密密排着的几十个罐子。她凑近一个罐子仔细瞧了瞧，是桃木罐，做工倒也不讲究，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一看就是随着木头随便挖了个洞就成一个罐子。

罐子其貌不扬，密封倒好，每个罐子上面还贴着封条，一看封条的样子，就知是施过法术的妖符。洞中无风，却四处充盈着细细的寒气，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白小狐咽了口唾沫，倒抽一口冷气，犹豫着是否要揭开一个罐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她的手还未碰着封条，便听得后面一声大喝：“不想死的话就住手！”

白小狐刚一回头，变觉得一股凌厉阴风自身后袭来，她正正好起了半截的身子倏忽一下，被那股阴风吸到洞口。离朱再一掌推来，她便重重跌在洞外。

忍着疼爬起来，白小狐咬牙切齿道：“前辈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故意要偷窥什么，不过是走错了路，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吗？”

离朱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道：“那里面都是作恶多端的恶妖之灵，我这是在救你！”

想着刚才阴恻恻的冷风和诡异的细语声，白小狐只觉得脊背发冷：“前辈为何要抓这么多恶灵在此？”

“我不将它们困在这里，难道让它们出去害人吗？”离朱冷笑一下：“你今日见得也够多了，好奇心满足了吧。记住，以后这个地方，绝对不允许你踏足一步！”

白小狐憋了瘪嘴，没有说话。她心中并不相信离朱有那么好心，封印这么多的恶灵在此真是为民除害。不过见离朱的神色，估计就算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姑且相信吧，这么多桃木罐，只怕有几百个恶妖之灵，不管怎么样，总比放去人世间好得多。

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她默默随着离朱回最初的大洞休息。出来前风和日丽，出来时突然电闪雷鸣，一场暴雨突袭而来。离朱去了洞里休息，白小狐嘟着嘴去另一个洞中架火烧热水。待她做好一切端着热水过去，离朱却睡着了。

白小狐望着那张极致的睡容，叹了口气。她寻了个地方坐下修炼了一会，感觉身体好了许多，便又出去练了一炷香时辰的剑法。练完后一身湿汗，仰头看天阴暗下来，似乎还有暴雨的迹象。下雨天人容易疲懒，加上消耗了不少体力，她也觉得困倦。

进去看了一眼，离朱还睡着，自己便也在对面的床榻上半卧着打盹。这一眯觉醒来，已是黄昏之后，听着外面稀稀拉拉的滴答声，暴雨似乎已经下过了。她转身爬起来，往对面望了一眼，却发现离朱不在床榻上。

揉着眼睛走出洞口，一眼便是这样的场景。她也不知那些酒是从何处来的，看样子离朱已经喝了不少，地上还堆放着七八个酒壶。看见白小狐，离朱抬手招呼：“醒了，来陪我喝酒！”

白小狐有些怜悯，有些无奈，顺着洞口石壁坐下去，抱着双膝叹了口气：“来洞中这几日，还不知道前辈有嗜酒的爱好。”吸溜着鼻子一闻，又道：“梅子酒，味道还真不错，前辈酿酒的手艺不错！”

离朱醉得糊涂，含糊不清地挥了挥手，仰头灌下一大口：“你小小年纪还懂得这个。算你鼻子灵，确实是梅子酒。”

白小狐嗤了一句：“前辈，我虽比你年岁小，可也活了两千多年了！实在算不得小小年纪四个字。”

离朱觑眼笑了下，扔下手中的空壶，又拎起一个，摆手道：“我只会酿梅子酒。这些酒，还是几年前我酿了放在这里的。记得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最会酿梅子酒，酿的酒色泽鲜红，醇香甜润，入口顺滑。可惜，他，我，我有一千多年没见过他了。”

一千多年，那也是妖了。白小狐心道，天下所有酿酒师加起来，只怕也没人能比得过师父。她还记得玉清山蛇洞旁的酒窖里面，一年一年不断增加的酒里面，最好喝的莫过于梅子酒了。自从离开玉清山，她也有许久未曾喝过，也不知那些酒现今如何？

想到这里，白小狐突然也有些酒瘾上来。她起身去离朱旁边坐下，凝视着醉眼迷蒙的离朱道：“前辈，你喝多了！”

离朱咧嘴一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酒壶扔给白小狐：“许久未曾醉过了。今日高兴，一醉何妨？用不了多久，子禹就能回来，你说，我是不是该高兴？”

夜色迷蒙，树影婆娑，雨后的空气干净而潮湿，一线天光清冽，洞邸几灯如豆。白小狐深吸口气，凝着前方石壁上反射的离朱的模糊身影，感觉惆怅。

此刻适宜饮酒。她晃了晃脑袋，将那些萦绕不消的思绪抛开，仰头对壶灌下几大口酒。酒香甘醇，玉液清甜，她觉得这味道有几分熟识，但又不完全一样。师父酿的梅子酒，总有一股花香，离朱的，没有，却多了点冷冽。

白小狐恍惚记得冰窟外面有个小洞，路过的时候感觉一阵雪风袭来，估摸着离朱是把酒存放在那里，所以这酒喝着如同自然冰冻过一般。仙女洞在谷底几十仗下面，本就阴寒，加上雨后潮湿清冷，这酒下肚，如同西风萧瑟中饮下一杯雪水，白小狐骤然打了个寒颤。

离朱斜眼一瞟，挑了下眉：“忘了，你现在法力太弱，不足以抵御风寒。”将酒壶往桌上一掼，抓过白小狐的手：“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