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1/2）

白小狐修炼成人后，确实很喜欢紫薇花。那个时候她梦里常常出现一棵开满花的紫薇树，她顺着树干爬啊爬，可怎么也爬不上去，只有被她撼动和风吹拂的花瓣星星如雨飘落。

也许自己喜欢紫薇花，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吧。白小狐后来想，自己对紫薇花的眷念，不过就是因为儿时得不到而已。再大一点，她早忘了当初喜欢紫薇花的初衷。不过一束花而已，为何喜欢有那么重要吗？

可是子禹，他会因为自己而喜欢紫薇花？白小狐想不明白，她有些懵。最后一次见到子禹，他大婚。她是个有点小法术却不能幻化成人的狐狸。红烛高照，灯火璀璨，觥筹交错中，她趴在墙头痴痴地望着那个一杯接一杯灌酒的华服男子。

她到现在依然能清晰记得，子禹那夜穿了一身绛红的喜服，眉目如画，身姿挺拔。他长得那般俊朗好看，可他宽厚温暖的怀抱，夜夜拥睡的人，再也不是她了。

她那般伤心那般失望，可她心中明白，她只是个狐狸，子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她只能怨命运相错，没有等她修炼成人的时候再遇到子禹。

转身决绝而去的时候，她在心里祝福他，可跑了一阵，她停下脚步，有那么一刻特别希望子禹能追上来对她说：“小狐，待我长大，你若修炼成人，我便娶你！”

可她等了许久，子禹也没有来。她灵敏的耳朵能遥遥听见远处的鼓乐和喧闹声。终究在他心里，她只是个狐狸而已。他长大了，自然有他的生活，她于他，到底只是个儿时陪伴、生命过客。

她一声长叹，将子禹和关于子禹的一切，都深藏在心底，决定再不会提起。她也再没有去打扰过他的生活，没有去看过他一眼。几十年以后，她有一日和师父下山，正好遇见人类的一个丧礼。悲伤的丧乐挑拨着她的神经，她突然想起了子禹。

根据人类的寿数，子禹应该已经作古。她才惊觉这么多年过去，她都没来得及去看一眼他。师父看穿她的心事，对她说：“人都相信会有来世，若有缘，来世或可遇见！”

她记着师父这句话，虽然下山不多，却每次也细细辨认那些擦肩而过的脸庞，几百年过去，她也没找到一张属于子禹的脸。

缘深缘浅，皆是命数。她相信自己和子禹无缘。缘分是两个人的事，她有情，他无情，便算不得真有缘。子禹心中或许从未装过她，所以无论她如何寻找，也找不到他。此是无缘，无关今生来世。既然是无缘的两个人，又何必纠缠。再有那么一日，她突然就悟了。

风声雨声鸟鸣声，声声在耳。她在玉清山上淋了三天三夜的雨，淋得全身湿透，头晕眼花，一头栽倒在赶来的师父怀中：“师父，山后面的那棵紫薇树，三年未曾开花了。”

可仙娘凑近她，眼底不知是嫉恨还是怜悯，语调含着悲怆，对她说：“白小狐，他只因将我错当成了你，这才以身相许。你既然那么在意他，为何在他的一生，从不去看他。你可知道，他爱了你一世，寻了你一世，临死，都还记挂着你！”

白小狐脑子一片空白，她觉得仙娘在和她开玩笑。子禹寻了她一世？这怎能可能呢？他大婚那日，她去找他，是他漠然地看着她离开，是他从未去找过她。

白小狐黯然一笑，扶着冰棺站起来：“不可能，他怎么会将你当成我？你我虽是狐族，却全然不同。子禹自小聪慧，怎可认错？”

仙娘在另一边，双手抚过冰棺，似在抚摸棺中人的脸，轻柔缓慢：“是，他后来确实没有认错。可他是人，没见到原身之前，我们都是狐狸。他应该没见过你幻化成人的样子吧。我初见他时，他一眼认出我是狐修炼的人。还有这个……”

仙娘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呈给白小狐看，那是一条红绳，系着一块玉坠：“这个，你还认识吗？”

白小狐默视半晌，点头道：“这是狐狸婆婆送我的姻缘绳，后来给子禹了。”

仙娘将棺中子禹的手腕抬起，撩开他的衣袖，露出一模一样的红绳：“这才是你那条。我也有一条，是我无意间救了个狐狸婆婆，她送我的，说是女娲娘娘庙里求来的姻缘绳。这就是天意，你将姻缘绳给了他，他凭着姻缘绳遇到了我。”

仙娘叹口气，眼中凝着雾气：“这个故事很长，你坐下来，我慢慢和你说！”

白小狐依从地退到一旁，寻个石头坐下，抱着膝盖顶着下巴，听仙娘娓娓道来一个远古的故事。故事很大一部分，她都从齐楚和高伯那里听过了，关于九天阁，关于御妖师和妖的故事。

她说：“我那日醉了酒，女扮男装下山，将一袭月白衣衫的他，当做个女子调戏了，还把他掳回狐狸洞。”

他说：“你既然轻薄了我，就娶了我吧。”

她以为她不过是他心中那只狐狸的替身，可他那么优秀那么温情，那么俊朗潇洒，她没办法不喜欢他。她觉得，只要他对她好，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替身也好。可他又说：“我知道你不是她，她是个傻乎乎的白狐狸，你是九尾狐，你不是她。可没关系，我喜欢的是你，无论你是不是她，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我都欢喜！”

她信了。对着那对只剩下半截的红烛，他们拜了天地。这一拜，她搭上了自己几乎所有的自信和快乐！看着他死在自己怀中，她才突然醒悟，其实一切，都可以很简单。为什么越简单的事越难做到。难道这也是天意，人妖殊途的定数。

她不信，她要与天地抗衡。她用灵力发下那个毒咒，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他掳回狐狸洞。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再也不会有人拆散他们。她要和他长长久久地厮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