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2）

晚风清、月色明。树影婆娑，碧草窸窣，脚底有细细虫鸣，顶头有遥遥鸟声。白小狐拾掇好一切，就着石壁清泉抹了把脸，怅然地呆立一阵。这一日就这么过去，遥看幽幽一弯细月，她有些伤感。

仙娘此刻已经回了另一个石洞。这两日下来，白小狐终于知道那日她跌入的石洞，其实并不是仙娘常呆的石洞，她一般都住在后面一个洞里，这个洞里面敞亮干爽，一应器具齐全。洞中居然还有油灯，她的床头，有两颗夜明珠照亮。

白小狐有种感叹，原来做妖也可以做得这么富贵。她记得她和师父的玉清山蛇洞，简单陈设，照明的不过几盏青灯而已，夜明珠一类的贵重物品，向来无缘。有一次师父带她下山，她好说歹说央求师父寻个夜明珠给她放床头，师父也没答应。

师父言犹在耳，说“我们修仙之人，不要太过拘泥这些身外之物，免得被世俗虚物累了自身，于成仙有碍。”白小狐当日还想，难道神仙就不用照明了么？一个夜明珠而已，师父忒过认真。唉，想到师父，她心中又是一阵叹气。

离魂术不可强迫修炼，虽然这两天仙娘极尽威逼利诱，白小狐就是不动心，仙娘不知出于什么考虑，逼迫不成，却也不急于强制她修炼，似乎并不想让她受到什么损伤。白小狐元气伤得厉害，每每修炼的时候，总会觉得心浮气躁全身疼痛。

仙娘在这点上倒不含糊，不管她接不接受，灌了些真气给她。她走火入魔，真气自然也有戾气。白小狐受了她的妖气，自然也有些心火上浮。眉心那点隐秘的妖红，也蠢蠢欲动。好在她有天罡术在身，加强天罡术练习，一正一邪，倒也能勉强把持。

可白小狐心中也明白，她若再被强迫接受仙娘的妖法，只怕天罡术也无法抵御，眉心压制的戾气破壁而出是迟早的事。别到时候开解她不成，自己先走火入魔，那才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白小狐骤然觉得心烦意乱，她抱着胳膊走来走去，半晌又摸索着挨着石壁坐下，听着洞中一派寂静。仙娘此刻应该睡着了吧？她见仙娘今日修炼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不知是不是哪个地方受阻，修炼得不太顺利的缘故。后来见她疲乏困倦，早早就洗漱去歇着了。

白小狐眼巴巴瞅着那个月光下幽幽深邃的洞口，突然觉得今夜是个好机会。她这几日已经心中有谱，仙娘每日去的那个地方，一定就是冰棺所在。这里洞中曲折难寻，可她是狐狸啊，狐狸的鼻子是最灵的。而且她还能感受到仙娘特有的味道。

唔，就是那个特有的，只有她才闻到的味道，也许就是帮助她寻到冰棺所在的办法。天意如此，天命不可违。白小狐仰头望月，心道果然是天意，原来这就是天意。既然天意让她有这个线索，她觉得若不一试，岂不有违天道？

为自己的好奇心找了个无法推辞的理由后，她心中一阵雀跃，欣欣然来了力气，刚刚还颓丧的心情骤然精神百倍。白小狐就地取了木棍，缠绕了几圈干藤干草，又撕下一角裙边，做了个火把。猫着腰走到洞口，她屏气凝神听了半晌动静，确信仙娘已经熟睡后，踮着脚尖无声无息钻进了洞口。

进了洞口，她才恍然觉得其实火把这个东西颇有些多余。她撑着火把前行，反而很难找到方向。拐了几个弯后，她终于确信自己再次迷了路。默然呆了半晌，她重又撕下一角裙边缚在眼睛上。纱绫透光，眼前晃动模糊红影。她右手握着火把，左手摸索着石壁，静气闻了半天，深一脚浅一脚循着若有若无的味道，一路前行而去。

她心中默默数着过的弯道，转的洞口，穿过的石壁，跨越的大洞小洞，终于在一处感觉奇冷的地方站住了。纱绫还未取下，眼前一片黑，有石隙潮湿的风拂来，穿透薄薄衣衫，更觉得寒冷浸骨。那股味道在这里反而变得淡了，淡若游丝，飘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白小狐取下眼睛上的纱绫，有些不置信地望着眼前景致。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套洞，很高很开阔，洞中四壁覆满了冰雪，地上环形一圈是灰色的石块，围着中间一汪巨大泉眼。泉眼汩汩冒着白色烟气，烟气围绕中，一口雪白的冰棺横在水中，一侧有个石桌，桌上一个玉瓶，瓶口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洞中照得很是明亮。

白小狐啧啧感叹仙娘这地方，虽没有太多别的宝物，夜明珠倒不少。她四周观察一阵，慢慢走到冰棺面前，手指从棺盖上滑过，沾了一手的潮湿水渍。

这里很冷，好在她虽法术有损，狐狸皮毛还很完好。虽瑟瑟发抖，也能御寒。白小狐倚着冰棺，在石凳上坐下，撑着腮帮子，咬着手指头思索。

此时她有些迟疑。这样的冰棺，她见过一次。那时年少不懂事，因为好奇心开了冰棺的封印，结果害死了优罗，差点连师父也失去了。这一次她不敢太过冒进，怕里面再蹦出来一个走火入魔的妖，害了自己性命不说，若不小心放了出去荼毒生灵，那就是自己的罪孽了。

可是她寻摸了一圈，也没找到封印之类的东西。难道这个妖不用封印也能困在此处？白小狐心下好奇，啃掉了一块指甲盖，纠结着决断不下开还是不开。

滴答，滴答！石壁有雪水落在地上，在洞中极为响亮。白小狐停止啃噬指甲，双手扶着棺盖不断颤抖。闭眼冥思半晌，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指引，她心中蓦然一阵抽搐，尖锐的疼痛倏忽滑过。

白小狐手一抖，棺盖突然开了一条缝。她呼出一口气，惊得退了两步，瞪着裂开的棺盖，觑眼觉得里面躺着一个人。缝隙太小，看不清男女相貌。但能感觉到衣冠齐整，身材颀长。

静立了半晌，里面一点动静也无。她记得自己扯下师父封在冰棺上的印伽时，优罗一掌就推开了棺盖，她当时根本来不及思索和反应，也谈不上阻挡。可此时，棺盖开了这么久，躺在里面的人却半分动静也没有。

白小狐心道不会是个死人吧？听闻有些人为了保存尸身不腐，会寻找这样的冰棺来作为安身之物。也许这是仙娘的爱人，她不甘心所爱之人被葬在泥土中腐烂被蛇虫啃噬，所以保存在这里。

什么样的人，会是仙娘心头挚爱呢？是人还是妖？白小狐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她左右思量半天，终于又小心翼翼地靠近，缓缓将棺盖再推开一半。

白小狐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拍了拍手，心中默念了句“得罪得罪”，探头往里面一瞧，揉了揉眼睛，再一瞧，她脸色刷地白了。

白了一阵，她又把头低下去，凑近里面的那个人脸部，细细研究了半天，这下，连嘴唇也白了。她抖索着牙齿咬住嘴唇，将下唇咬出一排血色，身体却不自控地抖得更厉害。

抖了一阵，她终于扶着冰棺一屁股坐在地上，全然感觉不到地上冰雪的寒凉，脑子有许久的麻木和空洞。白小狐麻木而空洞的脑子里面，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冰棺中的那个人，居然是子禹，怎会是子禹？为何是子禹？

她觉得不可能是子禹。子禹早在两千年前就已经死了，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他怎么会和一个妖扯上关系？他怎么会尸身完好地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