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2/2）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的心跟着却是一阵凉。凉意郁结在心，笛声自然也牵带着一丝苍忙和迷惘。沉淀到底的惆怅，逃过了白小狐的耳朵，却没有逃过冥真的耳朵。

齐楚玲珑七窍，眼风只那么微微一扫，便骤然明白冥真为何嘴角轻扬，却颔首不语了。他再一次暗暗哀叹一声：“这个冥真，道行实在太高！”但是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内心波动，反而掩饰得愈发好，平静而客气地谦虚了几句。

谦虚归谦虚，佩服也真的佩服，惆怅也是真的惆怅。齐楚惆怅着，冥真洞若观火地沉思着，白小狐天真无邪地思量着。三人就这样品茶看景，看到了天色擦黑。

白小狐午后小寐了一会，晚上便不觉得困。亥时二刻，依然了无睡意。她晚膳用的少，觉得有些饿。默然无语在房中坐了片刻，听着外面似有夜虫呢喃，风过树林。除此之外，阴冥庄一片静寂。

信步从房里出去，依稀辨得一个方向，白小狐借着稀疏的夜灯寻摸过去。偌大的庄子，没有一个人影，显得有些诡异阴森。好在高伯因他们几人到来，在院里回廊处，夜里多点了几盏风灯，还有些光亮。

白小狐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她本不大识得方向，夜里四周漆黑，更觉得茫然一片。在岔路口站了半晌，依然拿捏不准通往灶房的是哪个方向。犹豫了半晌，她抿了抿嘴，吞下几口唾沫，决定放弃。

刚转身，便听得头顶上传来一声低语：“唉，又找不到方向了吧？”

白小狐一惊，从回廊几步跳到院里，往声音的发源地望去：“是谁？”

“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吗？”又是一声幽幽叹息。

白小狐闭了闭眼，适应了下黑暗，再睁开眼望去，瞥见房顶上一个熟悉的影子，端端正正坐在屋顶脊梁上，垂头望着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白小狐有种做错事被抓住的尴尬。

影子换了个姿势，抬手招呼她：“我睡不着，上来看看夜空，赏赏明月星星，结果发现你偷偷摸摸地过来。那么，小狐，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白小狐脸色有些发烫，幸好夜色深浓，看不出她的表情。“我哪有偷偷摸摸？我正大光明地走过来的，你不声不响坐在房顶上，才是吓人呢！”

齐楚轻轻地哂笑一下，“上来，小狐！”

白小狐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大方地跃上去，离齐楚两人远的距离坐下。仰头望望天空，一弦细月，碧空如洗，漫天的星星一闪一闪。

白小狐淡声道：“夜色不错！”话音刚落，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她用手悄悄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齐楚。

齐楚若无其事地笑了下，从旁边摸出一个油纸包，“过来，就知道你饿了！你总是晚膳用的少，到亥时就肚饿睡不着。这里有糕点，你喜欢的红豆糕！”

白小狐卡了一卡：“红豆糕不是你喜欢的吗？在齐府的时候，每日上午烟洛都要给你做，说你习惯用茶点，最喜欢的茶点就是红豆糕。烟洛还想教我，可惜我太笨，学不会！”

齐楚的眼睛亮了亮，凝视着白小狐：“小狐还记得？”

“呃……”白小狐默默无语，从油纸包里拈了个糕点塞嘴里，垂头专心吃起来。

见白小狐没有反应，齐楚慢慢收回目光，凝视远处，语调陷入沉思：“虽然那个时候，你是被我锁了法术和原身的，可那段日子，我却觉得很快乐！感觉我活了这么久，从未有过的快乐！对了，小狐，那些时候，我作的那些画，你都放哪去了？”

白小狐一口糕点噎住，呛得剧烈咳嗽起来。那些画，她拿回去后都一股脑塞进了床底下，她防止塞得不深，还用脚踢了几踢。后来气消，她也曾想过从床底下把那些画拿出来收拾下。她还记得一日夜里，她躺在床上想了许久，打定主意次日起来就办这事。

为什么这事没办成呢？她也也还记得，因为次日一早，木槿就陷害她妖性未除，抓伤了她。齐楚没听她的解释，将她扔到了井牢里。她在井底，差点撞壁而亡。

再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早就将那些画忘得一干二净了。师父说，世上诸事，皆有缘法。一切过去的，一切发生的，一切错过的，都是缘法所至。那些画，注定了是那样的结局。现在想起来，其实已无甚意义。

白小狐一边咳嗽，一边慢慢喝齐楚递过来的水，不知为什么，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个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人。关于那个人的一切记忆，本来被她压在心底，模糊得再无提起。在镜像中，她再次遇到了他，心里却很平静，平静得一丝涟漪也无。

她不知为何现在脑子里闪现出来的，居然是子禹。这让她一时有些苍茫，还有点淡淡的怅惘和悲凉。她这两千年的岁月，交集的人类不多，子禹算一个，齐楚算一个。两个人在她生命中都曾占据一席之地，可最终都让她不得不疏离。

她自小给自己总结，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很执着的人，坚持而有韧性。可在情感这件事上，她的表现却很不一样。子禹没有遵守承诺，她亲眼看见他大婚，从此后再没有去见他一面。齐楚，她其实没定义好自己毒齐楚的感情是个什么感情。但是不管怎样，她对他，都是真心真意过的。即便他是御妖师，即便他骗她，锁她法术和原身，她都没觉得他是个坏人，依然愿意帮他。

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她从镜像出来，看着他，却再也没有以前那种亲昵不保留的心态。也许木檀子说的对，她对他，其实从来没有真的用过情。

白小狐很沮丧，她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狐狸。师父说她一根筋，也许师父，才是真的看错了她吧！

白小狐顺了几口水下去，呼吸顺畅多了。她挠了挠头，远目那一弯弦月，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