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2/2）

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一无是处。沮丧地呆了半晌，默默转身，迎面撞着正一脸伤情的木槿。木槿锁着眉目，脸上照了一层黑雾，见他转身，却不说话，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齐楚落寞孤寂地下楼，望了下店中不多的几个用膳客人，寻了个僻静角落坐下。殷勤的老板娘满脸堆笑，拎着一壶热茶亲自过来招呼。顺带着多看了几眼那张俊俏而冷清的脸庞。

齐楚浑然不觉，木然点头，木然斟茶，在木然地玩味一盏空杯。他的眼神有些空洞，空洞到木槿何时坐在对面的也无知觉。

他活泼诙谐的一面，木槿本就没见过几次。像这样清冷疏离的神态，倒是平常。虽然知道师兄心中计较着的是为何事，她却难得的收敛了脾性，沉静而端庄。

白小狐收拾好一切，和冥真下楼来，入眼便瞧见了齐楚那番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暗暗叹息一声，觉得这个齐楚，总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唔，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让她略伤感的青年，抬起一双迷蒙的眼睛望了她一眼，突然大踏步走过来。他的身后，跟着小跑的蓝衣美少女。美少女一双妙目，含愁凝恨，幽怨地落在她的脸上。

白小狐愣怔地望着一片阴影围拢过来，唇角慢慢漾开一抹笑容。刚要打个招呼，胳膊被人一带一拉，转了一百八十度弯。

冥真温柔地笑着，道：“我们该出发了！”

白小狐点点头，回头招呼：“齐公子，你们收拾好了，那我们出发了！”

齐楚顿住脚步，颓然地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一丝波澜也无。

那个鲜活的白小狐又回来了。虽然额头上还笼着淡淡的暗沉，他知道，那是绝心术的戾气被冥真封在额头一点的缘故。也好，此次前去寻找的那个东西，对她有绝大的作用。他暗暗下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拿到这个东西治好白小狐。

他要的，不仅仅是个真相，更重要的，是白小狐的康健。

冥真的本意，是借昨夜之事和齐楚摊牌，不让他再跟着同行。他是白小狐的师父，情感上却又高于师父这个名头。他自认不是个大度的修道者，也不是个无欲无求的修仙人。白小狐之于他的情感，是一种师徒情分，他心里明白。

昨夜安顿好白小狐回房之后，他其实也一夜无眠。但是他到底年岁摆在那，比齐楚这种毛头小子沉得住气。静静半卧在床上闭眼假寐，耳朵里却并未放过外界一丝一毫的动静。齐楚夜里起来几次，出去几次，徘徊多久，叹息几声，他一概了然。

冥真并不喜欢齐楚这个人，不仅仅是因为他对白小狐的情谊和伤害，也因为他是九天阁的御妖师。九天阁，那个牵扯优罗悲情结局的门派，他若不是为了优罗遗失的那个孩子，和优罗最后的心愿，这一生也不想与他们打交道。

可齐楚对白小狐的关切是真，这让他感动又厌烦。感动齐楚不同于一般的御妖师，还有些做人的起码良知和认知，厌烦他不顾九天阁禁制，枉有一腔热情，带给白小狐的，可能是致命的伤情。

思虑良久，他最终还是决定听之任之。一早在白小狐房中的那番对话，其实他是早知齐楚在门外，故意这么一说，让齐楚心知肚明后能与白小狐保持点距离。让他们同行，依然还存着最初的那个想法，那就是木槿的身世。

他有感觉，木长青一定也随着他们身后，只是，木长青到底有何阴谋他还不得而知。木槿这孩子，从小被木长青带偏了，可喜的是还有一些良知，他想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慢慢教化她。现在木槿还有些排斥，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

只是，冥真最担心的，是木槿看起来对齐楚这个师兄用情至深，若齐楚对她也有情，就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可齐楚分明对她没有情，这倒是个令人尴尬而忧虑的事。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他担心木槿用错了这份情，走了一条黑路，那就有可能重蹈她娘亲的覆辙。这个结果，无论如何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木槿到底是不是优罗的骨肉，这也需要他去解开谜团。不过木槿身上那股倔强邪魅的气度，倒真有几分优罗的影子。

冥真想到优罗机灵妖魅的模样，嘴角不觉露了丝笑意。

白小狐一路纵马，脑子里徘徊着天马行空的画面。那些画面，她有些模糊有些清楚。最清楚的一个，莫过于第一次练习飞升术的时候，因为技艺不精差点掉下悬崖，最后被师父捞起来的事。这等糗事她已经很久都没去想过，今日不知为何，望着天上倏忽尖啸而过的一只飞鸟，她又重新拾了起来。

拾起这个画面的当口，她偏头看了眼师父，正好瞧见师父脸上那抹玩味戏谑的笑容。不觉咯噔一下，以为自己的那点心思被师父看穿，红着脸赶紧别过脸去。

别过去的眼光瞥见齐楚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楞了下，下意识握紧缰绳，双腿一夹，骑着马飞快冲到前头。后面传来师父慢悠悠的话语：“小狐，看师父和你比赛谁跑得快！”

冥真习得星相学，修得还不错。昨日夜里安抚白小狐睡下之后，他缓步踱出，站在风台上仰头观望了下，大致算得次日午后会有一场豪雨。果不其然，午时未到，远处便聚了层层黑云，天色一下子暗下来，如同夜晚临近。

冥真装模作样与白小狐赛马，心里着实装着下雨这个事。他略略计划了下，按照他们的脚程，雨前行到歇脚处当不是问题。

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他那随意的一句话，白小狐却当了真。白小狐以为冥真嘴角那抹戏谑是在嘲笑自己的傻气，有些不服气。听得师父说赛马，她手一扬马鞭，卯足了劲往前飞奔。

假使白小狐卯足劲行的是这条直道，应该比冥真预计的时间要早一些到达。可事与愿违，白小狐缺根筋的本事，关键时刻真能发扬光大。

她一路风驰电掣，本着赢一场师父的心态，手中的缰绳一刻也不曾放松。不多时，还真就把师父他们几个甩在身后几丈远的距离。两旁树木呼呼而过，一声气若游丝般的喘息传入耳中。

初听得这声喘息，她以为是风，不以为意。然那声喘息却拐了个弯，略一扭头，瞥见一个若有若无的绿色影子，瞬息即灭。

许是白小狐近来受失真草的影响，慢半拍久了，也慢出来一点灵光。此刻那点灵光突然在脑子里开了条缝，以往的机灵聪慧加好奇，俱都冒了出来。

她本能地一拉缰绳，向着绿影消失的岔道驰去。她转得快，冥真几人发现她不在官道上的时候，早已看不见她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