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2）

白小狐近来脑子容易断片。譬如今日一早醒来，她望着顶上素白的帐顶，昏了半晌。没想起来自己是如何回的客栈，如何进的房间，又是如何上的床铺。

掀开被子瞧了瞧，她还穿着昨日那套衣衫。慢慢爬起来坐着，揉着还有些昏沉的额头，抬起一只手撩开帐子打眼一望，一缕刺目的阳光自窗格中射过来，晃得她眼晕。

揉了揉眼睛，下了床整理下睡得凌乱的衣衫，木架上的水盆里，有清亮干净的水。拿手试了试，还有温度，应该是谁早上送进来的。

白小狐拍了拍脑袋，心道自己睡得太死沉，有人进屋出屋，居然毫无知觉。拖过架上雪白的面巾简单揉了把脸，刚挽了挽头发，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镜子里映照出师父的身影，她扭头甜甜地唤了声：“师父早！”

冥真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并着一个汤盅，还有一壶茶。缓缓走到桌旁，放下托盘后坐下来，往杯子里倒了点什么，道：“醒了，醒了就过来喝药！”

白小狐一愣，“不是三日才喝一次吗？昨日晚上才喝了药，怎么今日早上又喝啊？师父，徒儿的嘴都是苦的！”

“良药苦口，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冥真话语严厉，语气却温和，眉眼中还含着一丝关切。

白小狐拖着脚步过来坐在旁边，舔了舔嘴唇，捏着鼻子几口灌下去，腥苦的味道让她皱紧了眉头，感觉自嘴唇到喉咙，都充盈着浓浓的苦涩。

冥真递给她一杯水，道：“顺顺口吧！”

是杯甜香的蜜糖水。白小狐觉得舒服多了，砸吧着嘴道：“师父，徒儿昨夜是什么时辰回的房间，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徒儿印象中，好像和师父去散步，后来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因为……”冥真喝了口茶，慢吞吞地说道：“后来我们遇到了妖，你被偷袭晕了过去，师父将你带回来的！”

白小狐陡然一惊，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这里有妖？什么妖那么厉害，徒儿竟然被打晕了。师父……”扁了扁嘴，垂下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徒儿，徒儿是不是太没用了，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妖打晕了。师父，徒儿又给您丢人了！”

冥真瞧着她臊红的脸，慢里斯条地放下茶杯，慢里斯条地道：“无妨，这个妖确实很厉害，连师父都没把他抓住，让他跑了。再说，”他顿了顿，一本正经地道：“这两千年来，你又不是第一次丢师父的脸。所以以后，你要勤修苦练才能对得起师父这张老蛇脸！”

白小狐使劲点头，又摇头，天真地笑了起来：“师父，您这张蛇脸，一点也不老。徒儿觉得，特别好看！”

冥真怜爱地看她一眼，温和地道：“从小到大，就知道哄师父！告诉师父，你还记得什么吗？”

白小狐摇摇头：“不记得！”

冥真顿了顿，试探着道了句：“那个，齐公子，小狐还要和他们同行吗？”

白小狐偏着脑袋想了想，诚实回道：“徒儿听师父的，反正也无所谓！”

门外有什么东西撞在墙上，发出轻微的“哐当”声。

冥真垂下眼皮，默然望着手中的茶杯，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齐楚默默地站在门外，手里握着一壶热茶，表情有些僵硬。他一大早起来，过来看了一遍，白小狐还在沉睡，便又离开。此时想着她应该起床了，就端了壶热茶来。不料冥真早先他一步过来。他走到门边，刚要推门，听见白小狐最后那句“反正也无所谓！”

齐楚有一刻的昏茫。昨夜白小狐突然邪气攻心，他情急之下怒指木槿，终于逼得木槿说了实情。他们只是看见白小狐在旁边，却并没有亲眼所见白小狐杀了璋姨。这说明什么，说明白小狐说的，也许是真的。

他在气头上，听信了世伯和木槿的话，完全不听白小狐的解释。他突然很后悔，很自责。那日林中，在父亲的逼迫下，他一剑刺入白小狐胸口。

白小狐当时就呆了。他也呆了。他原本以为她会躲避，却不料她就那样木然地看着自己，生生受了那一剑。白小狐踉跄离去的时候，父亲提剑要追。他转身跪在父亲面前，悲怆而凄凉道：“爹，孩儿自知不孝，不配做九天阁的御妖师。爹将孩儿逐出九天阁也罢，杀了孩儿也罢，请爹放小狐一次！”

阿爹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巴掌下来：“孽障，她可是妖，你背典忘祖，怎能忘了九天阁的禁制！”

他面色惨白，恳求父亲：“爹，孩儿没忘自己是御妖师。可白小狐于孩儿，有救命之恩。爹放了她这一次，就当孩儿还了她的恩情。孩儿从小到大没求过爹，就当孩儿求爹，了孩儿这次心愿！”

齐灏名爱恨交加，最终跺了跺脚，没有发狠去追受伤的白小狐。也许那次的伤，对她过于重了些。她便去修炼绝心术。绝心术修炼本是需要十二万分小心的法术，她修炼中想起他的绝情，一时控制不住着了心魔。

冥真虽然告诉他白小狐中绝心术的蛊，却没和他细说如何中的蛊。他一直有个私心，以为冥真是不想让白小狐与他再有瓜葛才会给她用失真草。他不想让白小狐独独忘了他一个。昨夜那一幕，却深深刺激了他。

他没料到绝心术之蛊已然这么严重。焦急心痛的他，回到客栈后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白小狐。可哑叔拼死拦住他，没让他进屋一步。

他在门外守了整整三个时辰，冥真才慢慢踱步出来，说白小狐已经安睡，让他放心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起早再说。

他哪里能安睡。不甘心地回到房中，在椅子上坐了一夜。冥真侧卧在床，默默打量他半晌，方若有所思地闭眼休息。

齐楚心道在白小狐的心中，他已经是个无谓的陌生人。连个朋友也算不得了吧。看来，她是真的想不起他来了。

这样也对，他本不值得她记得。第一次见面就骗了她，锁了她的法术和原身，将她变作齐府的丫鬟，使唤了她那么久。她拼死救了他，他却误会她是害死璋姨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