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1/2）

白小狐坐在一团干草叠成的床铺上，抱着膝盖，凝视着不远处跳动的一簇火焰，思绪飘忽，有片刻的呆愣。四周很静，能听见外面隐约的虫鸣和风敲打断壁残垣的呜咽声。

几许风来，拂起她的一绺发丝，从脸上滑过，痒痒的将她飘得很远的思绪拉回。她抬手挠了挠脸颊，顺便又环伺了下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处空置许久的破草屋，屋顶茅草疏疏拉拉，四面墙壁是就近的青竹所砌，上面抹的灰泥脱落了大半，露出斑斑驳驳干瘦暗黄的竹节。窗户破漏，毛糙的窗纸只剩下一些卷边，在风中刺啦作响。

冥真在火堆对面的一个干草蒲团上，盘腿坐着，正闭目养神。火光映红了他的脸，让他硬朗挺拔的线条显出一分柔和。

白小狐呆呆地望着冥真，一时恍惚，竟然没想起来他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外面和屋子角落一片漆黑，只有这团火焰周围跳动着光亮。风一时有一时无，刺啦声也时断时续，诡异而魑魅。

白小狐胆怯地缩了缩身体，用力抱紧了双膝，将头伏在膝盖中，头发披散下来，让地上的影子显得有些臃肿。她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屋里只有她和师父，没有看见赶车的哑叔。

眼光梭巡了一圈，白小狐终于忍不住问冥真：“师父，哑叔去哪里了？”

冥真缓缓睁开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看着白小狐的模样，嘴角往上咧了下：“小狐，你试试能变回原身吗？”

白小狐楞了下，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我不能变回原身吗？”这个疑问让她惶惑。作为一个修炼两千年的狐狸，原身变幻本是如吃饭睡觉一样自然的事，师父这么问，该是多么多余。

白小狐站起来，双手捏诀转了半圈，自然而然地露了狐狸原身。她原地又转了几圈，满意地觉得，自己的狐狸身依然那般好看，那身皮毛雪白无暇，火光下显得尤为光亮油滑。

脚步轻盈地踱过去，伏在冥真脚下，她得意地嗷嗷低语了两声。冥真抬手顺了顺她头上的皮毛，含着一抹笑意：“嗯，小狐今日似乎好多了！前些日子你都回不了原身，可让师父担心坏了！”

白小狐蹭着师父的手掌，心道前些日子也没有机会变回原身啊。她含糊地想起来，似乎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变幻回原身了，以前她其实更喜欢自己原身的样子。有时候睡到半夜，都要不自觉地变回原身，仿佛只有那样才觉得舒适而放松。

白小狐并没有想过，她那么长时间没有变回原身，其实不是没有机会，而是因为邪气侵袭，她的法术被佛月铃所困，才无法自由恢复本来的样子。她仰头望着冥真，再问了句：“哑叔呢？”

冥真任由她躺在腿边，一边顺着她的皮毛，一边道：“哑叔去寻找一个东西，很快就会回来的！”

白小狐张望了下外面黑漆漆的环境，不明白哑叔在这个时候要去找什么东西。脑子转到此时，她也才突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这是何地。便又问道：“这是哪里？哑叔这么晚去找东西，会不会有危险？”

她是狐仙，自然知道世上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各种妖。哑叔是个人，还是个老实憨厚有缺陷的人，师父怎么放心他独自在外。

白小狐很不解。冥真却无所谓的笑了笑，没事人一样腾出一只手往火堆里扔了几块木头，看着火焰噼啪爆出火星，他深视的眼神中露出几分幽邃。

冥真心里清楚，白小狐之所以看不透哑叔并非普通人，原是她目前法术受佛月铃绝心术的束缚变得微弱的缘故。哑叔是个人，这点她没看错。可哑叔却又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这点白小狐、甚至齐楚也没能看得明白。

哑叔是冥真三百年前无意间救下的。哑叔原本不聋不哑，还很耐看。他是个猎户，住在玉清山脚下，有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女儿。本来生活平淡宁静，却因为一个修炼不精的猫妖无意间惹出来的大火毁了所有。妻女惨死，他自己也受了重伤必死无疑。猫妖见自己闯了大祸，良心上过不去，便用自己毕生的妖法保住了哑叔一条命。

哑叔那个时候三魂剩得半魂，其实已算得个死人。猫妖的妖气吊着他一口气息，强行不让他死去。他痛苦难耐，狂躁异常，行尸走肉的在山中捕杀生灵，恰好遇到在山中采药的冥真。冥真用了七七四十九天，费了不少修为才让哑叔恢复。幸好猫妖的灵力在身，冥真传授哑叔修炼之法，开解他随缘好好活着。哑叔这才不人不鬼地活下去。

哑叔这样的人，介于人鬼妖之间，能行于暗夜幽冥之地，被称为阴阳人。阴阳人有个常人无法毗及的优势，就是能在鬼魅出没的地方，找到往生果。

往生果能散发一种异香，帮助往生的人顺利通过幽冥河，不会被妖气邪魅所引诱，顺顺利利地投胎转世。是天下间除了春秋果外，难得一见的神物。可是往生果百年才能开花结果，又只在月圆之夜成熟，且成熟后三个时辰内若没有摘下便会干枯衰落。它又只长在鬼魅出没的妖邪之地，一般的人很难接近。

传说紫云山上，有幽冥谷。最是鬼魅出没的地方，那里长着往生果树。今日正好十五，哑叔便想去碰碰运气。

今夜乌云笼罩，却不像是有月圆之相。冥真打量了下蜷缩在旁的白小狐，心里却很淡定平静。一切随缘，缘分到了，明月自然会有。若无圆月，那也只能说明，机缘未到！

白小狐脑中灵光一闪，意识到微弱的一星半点。然而她依然还是迷糊。她是个聪敏灵慧的狐狸，有着两千年的法术修为，诚然有些单纯傻气，可到了这个时候，再是被邪气搅扰得糊涂愚笨，她也清醒地认识到这点。

她中毒了。中的还不轻，或许是致命的毒。妖毒！

白小狐骤然沮丧。她一直自诩为仙，走的是仙道仙途。虽然下山入世后，齐楚等一干人皆认为她是妖，可她一直觉得，那不过是因为不了解的偏见罢了。后来她偶然发现自己的血能解妖毒，心里着实欣喜。这更佐证了自己不是妖而是仙。

自认为是仙的人，中了妖毒，这无论如何也让她很难接受。不过白小狐是个开朗而坚强的狐狸，她沮丧中不免乐观地想，有师父在，她一定能驱除妖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