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2）

这一路白小狐都乖巧懂事。虽然她神智介于清醒和糊涂之间，可对于师父带自己去哪里做什么，且为何不能用法术而只能乘坐马车的因由一清二楚，为此她很是内疚。

这样行路，显得路途遥遥。冥真对此却不以为然，风轻云淡地认为，这是上天对他们修炼是否虔诚真诚的考验。

“一切皆有缘，任何事都自有因果！”冥真这样安慰白小狐。

白小狐吃完了糕点，喝了一大皮囊清水，缩在马车的角落默默数着手指头。脑子里却在想昨夜那个叫齐楚的男子所说的话。她在想自己两千年的生命中，何时欠下的这一笔债呢？

恍惚中，似乎真有那么一些缥缈得难以捕捉的场景，可又模糊得看不清楚。像被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明明有那么点感觉，却又一片虚无。

白小狐想得很累。

冥真看起来比她要淡定沉静得多。一路很是风轻云淡。他盘腿坐在马车横椅上，双手自然垂放膝盖，拇指和中指相抵，慢慢吐纳吞息。他的身上很快冒出一股淡如风烟的紫气。紫气升腾，凝成一个小小的结界，结界中无数雪花样的花瓣飞舞，美得有些冰冷。

白小狐数了一会手指头，感觉到一股寒气在车厢里面弥漫。她缩了缩肩膀，也急忙盘腿闭目，运用心法抵制寒气侵袭。

说来也怪，她本来躁动不安的心，因了这股寒气变得慢慢平复下来。恍如被风雨吹皱的湖面，突然安静无波，清净得可以照见自己的倒影。白小狐神思进入那片水镜之中，凝视着自己衣袂飘飘长发飘飘的倒影，灵台一片清明。

一片清明之中，马车骤然停住。冥真缓缓收势，慢沉沉掀开帘子拍了拍哑叔。哑叔回头做了个手势。白小狐和哑叔相处了几日，也学了些肢体语言。她看明白哑叔的意思，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

透过掀开的帘子，越过哑叔的身体，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立在马车前面，男子一袭素衣，手里握着一管竹笛，气定神闲地慢慢敲着手掌。女子藕色衣裙，外面披着透明白纱。因是抱剑而立，袖口一圈海棠刺绣花边极为显眼。

白小狐定定看着那圈海棠刺绣，觉得很是亲切。佛月铃在手腕上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她慢慢摸上佛月铃，不动声色地按住，默默念了个诀。

冥真已经跳下了马车，抄手冷然注视着两人，面色淡淡的，却一言不发。

木槿站在齐楚旁边，漠然的望了望被帘子遮挡住的马车，又一脸嫌恶地看着冥真。

齐楚停止敲击竹笛的动作，也望了望看不见什么的马车，对冥真友好地笑了下：“上师……”

冥真挥了下手，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道：“昨夜我似乎已和齐公子说得明白，齐公子当不是那种朝令夕改的人吧，这也不是你们九天阁的做派！”

木槿怒道：“我们九天阁什么做派，轮不到你这个……”

话未完，齐楚扭头一瞪眼，将她的话堵了回去。诚恳地握笛抱拳：“上师不要误会，我们师兄妹二人不过途中巧遇，与上师结个同行的缘分，不知道上师可否方便！”

冥真果断挑了下眉毛，果断又言简意赅：“不方便！”

木槿一直冷然凝视马车，心中似有万种不情愿，此时听见冥真的回答，感觉一股滞闷骤然松懈下来，快速回道：“我们还不稀罕和你们这些妖同行呢。”扭头道：“师兄，我就说他们是妖，怎么能和我们同行，你偏不听，什么调查清楚以观后行，什么无害人之心，分明就是鬼扯。不如收了他们，反正也是少了个妖，为天下除了一害！”

齐楚竹笛在手掌上一击，低声斥责道：“住口，世伯的话你都忘了，以大局为重，你不明白吗？”

木槿面色一变，紧咬着嘴唇不再出声。齐楚抬眼轻笑一声，道：“上师别误会，我师妹心直口快不懂事。我既然答应了上师，自然不会反悔。昨夜收到书信，有法力高深的妖在紫云山一带作恶，残害了不少人命。有同道中人递来消息，说那妖出自凶水河一带，我们师兄妹受命去剿灭。途中巧遇，也是缘分，便自荐同行，上师何必推辞？”

白小狐端端正正坐在马车里面，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此时她还算清醒，听着一男一女的声音感觉很熟悉。师父远离尘世，避静玉清山，不愿意有人同行，更何况是九天阁的御妖师，她很明白。可那个齐楚，似乎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挡在马车前不肯挪步。照这个态势下去，极有可能大战一场。

她默默楞了会神，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冥真回头低声：“你下来做什么？回去！”

师父除了在修炼上严苛谨慎，其余时间很少如此疾言厉色。白小狐心里一抖，嘟着嘴转身要回马车里面。

齐楚看见白小狐的时候，面色微微变了一变，本来白皙的脸庞上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霾，显得有些暗沉。白小狐不过那么随意一撇，他心里跟着却是一个抽搐，再后是一下刺疼。不易觉察地咽了口唾沫，面上很快恢复了冷淡无波。

白小狐刚落地，转身又要回马车，他急忙叫了句：“小狐，你可好些？”

白小狐深受优罗绝心术的戾气侵袭，他早知道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问她可好些，其实指的是昨夜那场大火时，她因使用法术而走火入魔严重，冥真封了她的术法和穴位。一夜之后，虽然看着她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可她到底有没有因此伤了自己，他还是吃不太准。

他和冥真说的话，其实大半都是真实的。紫云山一带出的那个妖，据御妖师传来的消息，诡异邪魅，凶残恶毒，专嗜人血，来去一股红雾，好几个道行不错的御妖师都遭了毒手。有个御妖师拼死发出血信，说此妖出自凶水河一带。

所谓血信，其实是御妖师用毕生修为和法术写成的红色书信，这种书信会耗尽御妖师的所有法力，通过特别驯养的红鸽传递。白鸽到达指定收信人处，会用自己的灵力写下内容，然后力竭而亡。血信所牵连的御妖师和红鸽都会因此丧命，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轻易发出这种信息。

九天阁是御妖门派中最厉害最出名的。作为九天阁中的翘楚，齐楚自然当仁不让。来之前，木长青世伯和爹娘一再嘱咐，让木槿跟着一路锻炼锻炼。他无法，只能让欢天喜地的木槿跟着。爹娘去了京城除妖，世伯说他办点要紧事，随后也会去凶水河与他们汇合。

正好，他也怀疑凶水河那个妖，或许就是修炼摄魂术的妖。他本也要去调查清楚。

他不情不愿带着木槿一路赶来，正好先冥真一步宿在陶园镇。昨日黄昏，他心绪不宁，早早用了点晚膳，安顿好木槿，自己独自一人闲逛。走着走着，听见人说花集山那边有一年一度的花会节。虽然他并不是很有兴趣，可不知为何，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集山。大火起来的时候，他正好也在。那道白色冷光结界，就是他的法术所化。

齐楚信了白小狐杀害璋姨的事，可他又亲眼所见，白小狐和她师父如何灭火救人，这让他心里又生出许多疑惑，还有一丝欣喜。他本不相信白小狐会害璋姨，可世伯和木槿那么信誓旦旦，又不由得他不怀疑。白小狐不顾自身性命、不怕走火入魔，就为了救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如果她是害人的妖，又怎么可能呢？他欣喜地想，也许他们还是错怪了她。

他由衷希望白小狐不会因此而走火入魔。可是白小狐已经不记得他了。她迷茫而陌生的表情，让他内心酸涩刺痛，他很想扑过去，轻轻拥她入怀。可在木槿和冥真面前，他又不得不强行压制住那抹欲望，表现出冷静淡漠的神情。

他那一问，却让身边的木槿身体一颤。到底是控制不住自己。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脸色的他、一直以冷静漠然著称的九天阁最年轻有为最厉害的御妖师的他，面对白小狐时，却不那么淡然。

白小狐转了一半的身体顿了下，慢慢回过来。她记得这个人，印象中见过两次，一次是在乌梅镇郊外，一次是昨夜大火之后。无论哪一次，她都不觉得和这个人有太多的话语。虽然她感觉这个人很熟悉，师父说这是因为和他长得像，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