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2/2）

可这个人，每次见她，眼中都有让她莫名的神情。“小狐，”他总是这么称呼自己，似乎和她认识很久，与她很熟。可她不记得自己和这个人有很熟的经历。

“你可好些？”他问出这样的话，白小狐更觉得莫名。她觉得自己很好，全然不需要他这么关切的语调。转念一想，昨夜为了救火，她使用法术过度而晕厥，他好像就是那个帮忙的人。这么看来，他如此问，也在情理之中。

白小狐想了片刻，温和地点了点头：“多谢齐公子关心，我不碍事。倒是齐公子昨夜费了不少法术修为，没什么不妥当吧？”

见她顿住回话，齐楚脸上冷峻硬朗的线条显出一抹柔和：“我很好！你别担心！”

白小狐心道我倒并不是很担心，嘴里却谦逊地道：“齐公子仁德慈心，救了那么多的人，真是侠义风范呢！”

木槿皱眉道：“昨夜大火，是师兄救的，师兄去了花集山，我怎么不知道？”

齐楚淡淡地道：“碰巧而已，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上师他们也出了不少力！”

木槿冷冷地扫了一眼白小狐，有些不屑：“她不过是演戏给你看。师兄，你别上她的当！”哼了声道：“白小狐，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你别想瞒过我！”

白小狐茫然地挠了挠头：“姑娘认识我？”

木槿讶然地看了眼齐楚，冷笑着又看向白小狐：“白小狐，你不会说你不认识我吧？你还真能装！”

白小狐无辜地白了脸色，搜肠刮肚地想自己是否真在何处见过这个女子却又忘记了。然而她想了许久也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此时一阵风过，吹落几张树叶悠悠飘到白小狐的肩头。她仰头望了望天。光线有些刺目，眯着眼睛觉得一片温暖。眼前有片红色晕染，晕染中似乎有那么个影子晃了一下。

白小狐呆了呆，茫然地低声呢喃了句：“你是谁？”

冥真站在白小狐旁边，这句呢喃听得很清楚。他皱了眉头，转身过去拉着白小狐就要上马车：“两位自便，恕我们不招呼了！”顿住跨上马车的一只脚，漠然道：“齐公子若还记得冥某人的话，就当慎思慎行今日所为。”

后面一个跺脚一句惊诧：“师兄……”

又一句舒朗话语传出：“上师，我只是想帮忙！”

“不必！”冥真果断又冷淡，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二人。钻进马车，拍了拍哑叔的后背。

白小狐被师父拽着胳膊推上马车，仓促间回头一瞥，正好看见齐楚茫然的脸色中，一抹复杂的痛楚凝聚。不知为何，她心中便深深叹了口气。这口气为何而叹，她却很茫然。

哑叔面无表情架着车稳稳向前，似乎丝毫不为前面两人所动。也没想过车到跟前时，若两人不让开会如何。在他娴熟技艺下，高大壮硕的棕色骏马昂头阔步，马蹄声稳当均匀，踩出音律的节奏。

齐楚不愧是九天阁最得器重的御妖师，稳重明断首屈一指。他本来就以冷漠沉静、法术高强、聪明独断而著称。在白小狐面前，他曾流露出戏谑幽默的一面，离了白小狐，他便又是那个他了。

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神色，淡然而无谓、静静地注视着迎面而来的马车。拉了一把木槿，轻灵地闪到一边，看着马车稳健地从身边过去，眼中攒出一股琢磨不透的光彩，让一向大胆刁蛮的木槿也有些畏缩。

毕竟是有些心虚。木槿没敢太过挑衅。她虽然刁蛮任性，却也聪慧机灵，知道此时并不适宜发挥她的刁钻任性。她喜欢师兄，这个念头自懂事开始就如刀刻在脑子里一般，顽强持久、清晰明了。可师兄对她，宠爱有加、怜爱却无；呵护有加、亲昵却无；情谊有加、情意却无。

她少年时不谙人事，以为师兄对她的爱护，就是男子对女子的情意。她也一直固执地以为，自己与师兄青梅竹马，只等着成年之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而已。

怀着这样的思想，她一直把自己当做师兄的心爱之人，在师兄面前，将小女子的那点情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师兄似乎也并不表示反对。不反对就是认可。这是木槿的逻辑。

这个逻辑伴随着木槿快乐长大，直到那日夜里，她满怀期望满心欢喜如常那般偷偷去找师兄时，从天而降的两个人，着实将她吓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师兄环抱着那个美丽脱俗的女子飘忽下来，师兄望着她的那双眼睛，灼热而温柔，柔情地都要滴出水来。

那一刻她突然悟了。原来师兄对她的情不是她以为的情，师兄对她的爱不过是兄长对妹妹的爱。她嫉妒、发狂，可她聪明冷静。她是御妖师，不是一般人家小姐的那种刁蛮任性，她还有睿智的思想。

她看出白小狐是妖。妖更好办，九天阁的禁制毒咒不是摆在那好看的。师兄无论多么喜欢那个女子，都注定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只有她，九天阁的御妖师，才是师兄最好的良缘伴侣。

她有阿爹世叔婶娘和璋姨的支持，她有信心。可她也不能容忍师兄把自己的感情分给一个狐妖。利用璋姨的信任和喜爱，她成功设计了白小狐。

白小狐没死，反而阴差阳错带走了师兄，这让她有些抓狂。她认定白小狐杀了贾三，心里如释重负的喜悦。她添油加醋地让师兄相信，白小狐就是只害人的妖，没有什么特别。她懂得在师兄最痛苦最软弱的时候给予温柔体贴，她想尽办法抹杀掉白小狐在师兄心中的一切关于好的记忆。

为了让师兄明白，她才是最爱且最值得爱的人，她确实做了很多事。可她没胆量，也不会杀人。亲眼看见阿爹杀了璋姨并嫁祸给白小狐，刚开始的时候，她是震惊而惶惑的。

阿爹说璋姨被妖毒侵袭，已经无可救药，迟早是妖。与其让璋姨变成吃人肉喝人血的妖而痛苦地活着，不如让璋姨有尊严地死去。璋姨临死时说阿爹修炼摄魂术，阿爹说那是璋姨走火入魔邪气攻心才有的胡言乱语。

她信了。阿爹对她疼爱有加，且是九天阁中数一数二的御妖师，阿爹斩杀的恶妖无数，她相信阿爹不会是修炼摄魂术的人。

嫁祸给白小狐这件事，她也相信阿爹说的，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断了师兄的念头。她已经做过一次陷害白小狐的事，不在乎做第二次。这和璋姨的事件不同。璋姨是看着她长大的，是御妖师家族的守护人。可白小狐不一样，白小狐是妖。

妖而已，迟早也是要收了或者杀了为民除害。能利用她帮助师兄，也算积了功德。师兄是璋姨带大的，感情深厚。他果然就信了，也果然就对白小狐恨之入骨。

木槿觉得很圆满。她等着最后成功的时刻。可她高兴得太早。都说猫有九条命，这只狐狸的命也够硬。好几次都让她侥幸逃脱，听说那日师兄真的一剑穿心，她以为那只狐妖死定了，却没料到还好好的活着。

今日这种情形，木槿忧心地觉得，师兄与那狐妖的情愫，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可那狐妖的表情，分明是不认识他们的样子。她一方面觉得白小狐是演戏，可笑之至，另一方面又觉得不像是装的，难道是那日一剑，没伤了性命反而伤了脑袋，让她失忆了。

木槿疑惑地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心道没听说心受了伤会施及记忆，看来还是在装。妖就是妖，可恨师兄一向睿智聪明，在情这个字面前，居然也会犯糊涂，被妖的假象所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