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2）

片刻后，冥真垂目望着趴在他膝盖上熟睡的白小狐，略微叹了口气。他本意今日带着白小狐来这里，一是如以前在玉清山一样，采摘新鲜的野菌，让白小狐重新感受下自由自在心无拘束的生活。二是觉得这个地方幽静深渺，笼罩着浓浓的仙雾，适合修身养性静心涤浊。

冥真的想法很好，只是没做完全。野菌采了，没来得及煮成汤粥，浊气去了一些，白小狐却成效不大。她心性善良，聪颖异常，虽然无意间入了优罗的心魔，却也不至于严重至此。冥真抚着白小狐光洁的脸庞，有些焦虑。

万事皆有定数。他明白是这是白小狐的劫。红尘所历之事，恰好助长了绝心术的威力。优罗的心魔不难解，难解的是白小狐自己的心魔。

冥真木然端坐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般，眉心攒出几分坚定的神采。白小狐侧卧在石头上，脑袋伏在冥真的腿上，沉睡在一场酣眠之中。她并不知道冥真攒着的眉头上，定下的一个什么计划。此时的她，正在梦里和无边无际的混乱记忆纠缠不清。

一片纠缠不清的混沌之中，她似乎听得冥真遥远的、不太真切的低沉嗓音入耳：“小狐，为师带你去寻无妄花，看来只有它能助你脱离绝心术的魔障。”

黄昏时，牧云和江小禹目瞪口呆地望着院门外慢慢走进来的冥真。江小禹那个时候，正在打扫院中尘土和随风落下的树叶。他人小，托着比自己还高两个头的大扫帚，一下一下地推着已经堆了一小堆的枯叶枯枝尘土，手臂有些酸麻。

江小禹喘了口气，甩了甩酸麻的手，恍然觉得有影子印在地上。他略一抬头，楞了。然后扔了扫帚惊呼一句：“师爷爷，姑姑这是又怎么了？”

牧云在灶屋做饭，听见江小禹那一声惊呼，手一抖，切萝卜的刀差点切在手指上。她吸了口气，拎着刀就冲了出去。

冥真立在院中，背上背着竹篓，手里抱着白小狐，平静地望了望他们。江小禹已经跑了过去，凝目不省人事的白小狐，担忧地嘟囔道：“师爷爷，姑姑是又着魔了么？唉，姑姑怎么总是着魔啊！”

牧云在前面开路，扭着头道：“师父，白姐姐没事吧。不是前几日好些了么？今日怎么又……”

牧云瞧着冥真紧蹙的眉头，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急急忙忙去把白小狐的床铺打开，帮着冥真让白小狐躺好，盖了被子，又掖了掖被角，这才垂手站在旁边，对着端坐在床沿注视着白小狐的冥真道：“白姐姐需要喝水么？我去那些水来！”

牧云的脚还未来得及动，冥真已经转过身止住她：“不用，她暂时还不会醒过来。正好，我也有话和你们说！”

牧云点点头，搂住靠过去的江小禹肩膀，望望白小狐，又望望冥真。

冥真神色宁静，淡淡然笑了笑，又捋了捋袖子，端坐着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看着二人疑惑的挪过去坐下，这才慢慢道：“小狐此次修炼遇到心魔入侵，本是大劫。乌梅镇不适合她静心修养。此魔障时有反复，长此下去恐走火入魔。明日一早我带她去寻可疗心病的无妄花。此去凶险，你们二人皆是凡人肉胎，没有法术傍身，我不能带着你们。若你们愿意，可在此安身，也可下山去自谋生路。”

牧云和江小禹一听，骇然地扑倒在地：“师父……”、“师爷爷……”

江小禹悲哀地哭道：“师爷爷这是不要我们了吗？我们不怕凶险，会保护自己的！师爷爷不要扔下我们啊！”

牧云也哭了起来：“师父，牧云无亲无靠，你们就是我的家人，师父和白姐姐去哪，牧云就去哪。求师父不要留下我们。牧云跟着一起，还可以照顾白姐姐！”

冥真见他们哭得伤心，也于心不忍，叹口气道：“你二人心意，我都明白。只是能救小狐的无妄花，长在通往凶水河的无界之界，一路妖灵邪道肆掠，你们没有法术，跟着去不但帮不了忙，我还要分神救你们，只怕不但救不了小狐，还会累得你们送了命。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带着小狐平安回来接你们。小狐说过，要带着你们二人一起去玉清山。你们要对她有信心。或者你们二人也可先去玉清山下牧云原来的家中耐心等候。我们不过几个月就回去了。”

牧云和江小禹对望一眼，明白冥真这么决定实属无奈。他们也不想拖累冥真，白白让白小狐走火入魔。想了想，便悲悲切切地答应了。

这一夜，草屋内外笼罩着离别的伤愁之情。牧云慢吞吞收拾整理家中细软，江小禹跑来跑去不发一言帮着递拿东西。冥真坐在院里，就着没有一丝月色的暗沉天空煮茶。白小狐睡得很沉，是几个人中最安稳最平静的人了。

此时的白小狐，还不晓得自己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她和师父冥真，早已远离了乌梅镇百里之外。因她一直睡着，冥真不好带着她御风或者使用轻功赶路，便租来一辆马车。

白小狐便是在马车的颠簸之中慢悠悠醒了过来。入眼一张俊俏儒雅的脸正闭目养神。从那张脸上移下去，舒朗挺拔身姿，一袭天蓝色儒衫，干净明阔。再往下，盘腿而坐，双手自然放松地垂在膝盖上，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皙。

白小狐迷糊地愕然一下。感觉到身体晃动厉害，她侧目扫了眼周围，一隅窄小的车厢，绛红色厢布，月白色厢帘，分明是一个马车的车厢。

白小狐心想，不是在做梦么？怎么是在马车上呢？这是和师父去哪？师父是修道之人，甚少坐马车，这让白小狐疑惑又新鲜。她欠身动了动，发觉自己半躺在车厢椅子上，身上还盖了件月白色披风。

冥真抬了抬眼皮，语调温和又关切：“小狐，你醒了？”

白小狐慢慢坐起来，一手抓着披风不让滑下去，一手揉了揉额角，诧异地道：“师父，我们这是去哪？”掀开帘子看了看，又道：“牧云和小禹呢？”

冥真闭上眼，淡淡地回了句：“我们去凶水河。牧云和小禹不方便同行，已经先回玉清山了。”

“凶水河？”白小狐震惊又茫然，瞪着闭目静神的冥真，嘴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师父不是说过，凶水河是妖灵徘徊凶地，汇聚三界怨灵，我们修仙之人不适合前去吗？”

冥真终于睁开眼，淡定地看了看她，盘着的腿也放了下来，双手扶上额头揉了揉：“是从权宜。万事皆无定法。师父这次要带你去寻无妄花。”

无妄花，白小狐自然是听过的。传说是驱除魔魇最好的良药。很多年前，白小狐就听得冥真师父说，天地冥三界，各安之序，各有管辖者司其职，定其法。得道成仙就上天，人畜归地，死后归冥。三界之中互不打扰，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