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手寄七弦桐 送归鸿（一）（1/2）

缘分这个东西是无处不在的，却也不是想寻就能寻着的，只是有的人没有命遇到，而有的人转角就能迎面撞个满怀。本想快速脱身的苏棉却被小男孩拉到了自家的院子里。这个只住着祖孙二人的宅子，却是藏龙卧虎之地。苏棉在这里得到了温暖无比的礼遇，也遇到了今生最大的劫难：本来慈爱无比的老奶奶，竟然是家藏千幅画，人称“苏千画”的土豪，深夜寄住的苏棉出来方便之时，却遇见劫匪上门，捆绑祖孙二人，逼问某一东西的下落，见老太太苏梅竟没有交出东西的意思，那劫匪的头头竟然将魔爪伸向了白日里一直男扮女装，如今却只着睡衣，楚楚可怜的敏婷······

一声撕裂夜空的长啸，震得在场的人的鼓膜都疼痛不已。那长啸之声是苏梅发出来的，只见她长发散披，睚眦滴血，趁着身边抓住她胳膊的人被震迷乎的瞬间，猛然挣脱，顺手又抽出了其中一人的佩刀，直接顶住了自己的喉咙，凄然地对着自己的孙女说：

“我的婷儿啊，你的命好苦，奶奶不能再守护你了，因为那件东西比我们俩的命都重要，你，自求多福吧！”说完手上用力，立刻抹了脖子，都没容那个头领喊出阻拦的话，老太太的血一下子喷溅了那个被夺刀的人一脸，惊得他不由得大叫连声，推了一把差点倒到他怀里的老太太的身体，任由她怦然倒地，敏婷的尖叫声持续不断地传出，几声后就哑了嗓子，她最终也没有能挣脱了旁边人的钳制，只能徒劳地望着奶奶倒地的身子摇晃着自己嘤嘤地哭泣。那头领奔到他尖叫数声的手下面前，连连扇了他几巴掌，还不停地骂道：

“叫你叫，叫你叫，连个人也给我拉不住，你还有脸叫，我扇死你，扇死你！那东西你去给我找啊，蠢货，扇死你，扇死你······”旁边人赶紧上前去拉，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住了手，伸脚就踢了已无声息的老太太一脚，嘴里骂骂咧咧地说：

“本以为你苏千画有多了不起，还不是一刀也扛不住就去了西天了，老了，你！唉，晦气，把她带上，我们装车走。”他手一指那抽泣哆嗦成一团的敏婷，旁边的人立刻像扛麻袋一样将敏婷背在后背上就走，当走过自己奶奶的身边时，敏婷只来得及伸出双手，徒劳地够向她老人家，只是徒劳地······这些人就像来时一样匆忙，两人抬一个，数十人，几个大木箱子就像被风吹走一样地消失了。

苏棉感觉自己的血被人一下子抽干了一样，腿脚都无法抬动，他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把自己拖出了树丛，然后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又可以动了，就飞快地迈过一地的尸体，竟然不知道害怕地冲到血河里，冲到老太太的身体旁，把她的头搭在自己的肘弯里，不停地呼唤：

“奶奶，奶奶，奶奶······”不知为什么，苏棉就是觉得老太太还没有死，她还能回答自己，所以他不停地叫了数声，那苏梅竟然真的慢慢睁开了眼睛，看清是苏棉时，费力地挤出了几丝微笑，她打断苏棉的问话，急喘着说：

“快去，八仙桌，八仙桌靠东墙的一角，掰开它，快去。”苏棉急忙轻轻地把老人放回到地上，他飞快地跑进屋，才发现，能砸的都砸了，能摔得也都摔了，墙上的画尽数被摘了去，他曾经坐的那几把圈椅已经看不出是圈椅，桌子也已经桌面朝下，倒是那个靠墙的八仙桌，虽然两条腿已经被踢断，却还能靠墙勉强立着。苏棉奔过东墙去，看那个靠墙的桌角，与普通桌角无异，但老太太让他掰，就肯定有说道。他使劲地握住那个角，掰了一下没掰动，再掰，还是没掰动。苏棉就有点奇怪了，为什么老太太就一定要他掰桌角呢？莫非是疼迷糊了？不应该啊，这里面一定有玄机！他再次审视那个桌角，和别的桌角比较，哦，紧贴墙处的那一块是略有凸起的，他把那块搬离墙面，直接掰那一块较为凸起的地方，根本没有使劲，就听清脆的“咯嘣”一声，那块凸起就被掰离了一些，八仙桌的桌心处就跳起了一块木头，苏棉立刻扔下桌角，跑去看桌心处的那块木头，拿开那块木头，里面竟然是个空档，确切地说，那是一个盒子，苏棉伸头向盒中看去，看到一块红布包着的东西，他伸手抓了起来，揭开红布，里面是一把刀，短刀，刀鞘的花纹很奇怪，像是——鱼皮，闻了闻，嗯，残余有鱼腥味，就是鱼皮。苏棉不敢耽搁，抓起刀就跑到老太太身边，就见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苏棉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牙吐出：

“你且记清楚，这把-刀-代表-着-我-骊族人-至-高-无上-的权利，刀-在-人-在，我作为此刀的的第十八代传人，现把它传给你！”苏棉焦急地说：

“使不得，使不得，我如何受得起！”苏梅有些气急，一口血就喷在胸前，苏棉一阵心疼，连连说：

“您别着急，少说话，我接受就是，虽然我不是合适人选，但现在危急时刻，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我就问一句，你们是高句丽人？”苏梅苦笑着摇了摇头，苏棉问：

“那莫非是百济？新罗人？”苏梅还是摇头，吐出两个字“秦人”。苏棉大惊：

“秦人，秦朝人？莫非你们的祖先是千年前的秦朝人？”苏梅微笑地点点头。苏棉恍然大悟：

“是了，骊族——骊山，你们来自于骊山，几经躲避战火、灾害来到了这里？”苏梅再一次苦笑：

“远远——不止这里，”她说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以后你会知道的。找到那些人，他们，拉着重物，走不远，想办法——救敏婷。这把刀，会帮你······”说到这，苏梅的胸向上挺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含恨吐出了最后一口血，撒手西寰。苏棉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手握那把刀，他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肩上背负了神圣的使命。他用手轻轻地合上苏梅的眼睛，将她平平地放在地上，擦去她脸上的血痕，替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衫，跪下磕了三个头说：

“奶奶在上，我不能安葬你了，时间紧急，我得尽快去追上那些人，想办法去救敏婷。”说完，他冲向后院，跑进自己睡的房间，屋里已被翻砸的不成样子，好在自己的包袱出于谨慎，一直未离身子，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刚准备离开，却见一个被踢落在地的袋子里露出几条肉干，他急忙走了上去，拎起来看，发现那袋中不仅有数十条风干的肉干，还有一皮袋水。苏棉的眼眶湿润了，他想，这定是奶奶怕我清晨偷偷离开，不辞而别而特意为我准备的，亦或是敏婷？想到这个名字，他再也站不住了，甚至想立刻冲出门去，他把那把刀放入肉干袋，马上拿了出来，解了包袱裹进去，也马上拿了出来。最后他在屋里寻到一张油纸，把刀裹进去，塞进贴身的内衣里，背上包袱，提上肉干袋，迅速地奔出院门，好在出去这个集镇就一条路，趁着夜色，苏棉一路小跑而去······

一身黑衣，拉着数只箱子的一小队人还是很醒目的，苏棉一路问过去，中间除了吃东西，上茅厕，他几乎没有休息过，就这样追到了天擦黑，才看到了那一小队人的影子。他们宿营在一个临着溪流的树林，开始忙碌着饮马，打水做饭，苏棉躲在树林深处一棵树冠低垂且繁茂的大树后，观察了这支队伍很久，并没有发现敏婷的影子，想是她被那些骑快马的人先带去了远方。苏棉心急如焚，却一点办法没有，提醒自己一定要沉住气，既然这些人是一伙的，只要我能跟定眼前的这一小队人，就能找到带走敏婷的那些人。敏婷啊敏婷，你一定要坚持，坚持到我找到你的那一天。等待着天黑透，再等到月西沉，那些点起的篝火冒起了青烟，苏棉猫着腰，借着林中的暗影摸过去，大多数人都已经在沉睡，留下守夜的人抱着刀也在小河边，守着几近熄灭的篝火不停地栽嘴儿。现在是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刻，人们最困的时候，也是最放松警惕的时候。苏棉摸到了最边缘的一辆车，使劲地拽了拽绑车的绳子，太紧，换另一辆车，也拽不动，就这样摸去，终于发现眼前的这辆车上拉的木箱的箱盖破损了，绳子随之松动，苏棉把最边上的一根绳子拨拉下来，掀开那破损的半个箱盖，里面装的画只有半箱。他把画堆到一边，自己跳进去，然后把那些画严严实实地盖在自己身上，伸手掩上那半块破损的箱盖，睡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他很快进入了梦乡，虽然竭力想让自己醒来······

一声吆喝把苏棉吵醒，这一小队人要动身了。苏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口中默念：

“奶奶啊，奶奶，您的亡灵一定要保佑我，千万别让他们发现我，千万别。”这时，就听车边一个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