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浊酒一杯家万里（二）（2/2）

‘我故意在《报任安书》里提到些许线索，《史记》已经起草，尚未完成，就碰上这桩祸事，惋惜它没有写成，因此宁愿接受宫刑而没有怨怒的表情，确实想完成这本书，把它(暂时)藏在名山之中，（以后）再传给跟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使它流行于大都会，这样，我就补偿了前番下狱受刑所遭受的侮辱，即使一万次遭到杀戮，那里有悔恨呢！可是，这番话只能说给有见识的人听，对俗人就难说了。’那翁归靡问：

‘这个名字很陌生，这个任安是谁？’

‘要说任安，必须要说到巫蛊之祸，这是一个逃不过去的话题，其实，那李广利的投降，也跟因妻女受这巫蛊之祸而入狱令其心神不宁，失去统率判断力有关。’

‘请讲讲这巫蛊之祸。’

‘这巫蛊之祸是武帝在位后期发生的一次重大政治事件，巫蛊为一种巫术，是使巫师祠祭或以桐木偶人埋于地下，诅咒所怨者，被诅咒者即有灾难。那是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武帝体弱多病，而且多疑，因为他信奉巫术，所以疑心是有人用巫术害他，便成立四人调查组，以他的宠臣江充为领头人，负责调查此事。其实早在半年前，就发生了一次巫蛊之祸，丞相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因为挪用军费一事被捕下狱。而此时的武帝正在下诏抓捕号称京城大侠的朱世安，但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朱世安都逍遥法外，这自然令武帝非常恼火，公孙贺于是请命以逮捕朱世安来赎自己儿子的罪，武帝应允了。公孙贺动用自己的关系网，历经艰辛终于抓住了朱世安。朱世安入狱后，笑着说：丞相这次是要祸及九族了。终南山的竹子也写不尽我要告发的罪状，斜谷里的树木也不够制作被牵连的人所用的刑具！

于是，他在狱中上书武帝，声称公孙敬声与武帝的女儿阳石公主私通，并在甘泉宫皇帝专用的驰道上埋藏偶人以诅咒武帝。武帝大怒，在这征和二年的正月，命人将公孙贺下狱。不久，公孙贺父子皆死于狱中，全家也被灭族。其实这是一件捅破不能说破的窗户纸，朱世安代表着谁？

那公孙贺的妻子是皇后卫子夫的姐姐，属于卫太子一系，自卫青死后，公孙贺成了卫太子刘据在朝廷中所拥有的最重要的，也是为数不多的政治盟友，打击公孙贺就是打击卫太子。下黑手的人的目的是为了太子之位，而贰师将军李广利最有嫌疑。他希望让自己的外甥昌邑王刘博为太子，于是一直在暗中积聚力量来对付卫太子，刘据死后不久，他立刻与升任丞相的刘屈氂谋立昌邑王一事便是一个旁证。

公孙贺是卫太子最有力的支持者，随着公孙贺一家被族灭，太子的政治势力遭受了致命的打击。不仅如此，公孙贺一案还牵连到阳石公主和皇后卫子夫所生的另一个女儿诸邑公主以及卫青的长子卫伉，他们也全部丧命其中。于是，卫氏在大汉王朝内部的政治盟友几乎损失殆尽，太子已经到了形单影只的境地了。这样一来，太子变成了惊弓之鸟，加之他与武帝长期以来并不融洽，刘据便时刻担忧汉武帝会撤掉他的太子之位。于是他想到了用当时流行的巫蛊之术来诅咒武帝速死。可惜，武帝不死，江充来了，还有在一直等待机会的李广利。

这时候的京师长安也确实比较特殊，方士和各类神巫集聚，大都是以左道旁门的奇幻邪术迷惑众人，一些女巫甚至来到宫里，教宫中美女躲避灾难的办法，在每间屋里都埋上木头人，进行祭祀。因相互妒忌争吵而轮番告发对方诅咒皇帝、大逆不道。武帝大怒，将被告发之人处死，后宫妃嫔、宫女以及受牵连的大臣又被杀了数百人。由此武帝就有了疑心病，一次在白天小睡，梦见有好几千木头人手持棍棒想要袭击他，霍然惊醒后，就老是感到身体不舒服，精神恍惚，记忆力大减。江充与那太子刘据、卫皇后早就有矛盾，亦害怕武帝去世后被刘据诛杀，便定下奸谋说，武帝的病是因为有巫蛊之术作祟才得的，于是就了这个四人调查组，以江充为领头人，负责调查此事。江充率领胡人巫师到各处掘地寻找木头人，并逮捕了那些用巫术害人，夜间祷祝及自称能看见鬼魂的人。又命人事先在一些地方撒上血污，然后对被捕之人进行审讯，将那些染上血污的地方指为他们以邪术害人之处。并施以酷刑迫其认罪。于是百姓们相互诬指对方用巫蛊害人，官吏也每每参劾别人为大逆不道。从京师长安、三辅地区到各郡、国，因此而死的又先后有数万人。

不仅这样，那奸佞之臣江充还指使胡人巫师檀何言称：宫中有蛊气，不将这蛊气除去，皇上的病就一直不会好。于是武帝又派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协助江充。江充先从后宫中受武帝冷落的妃嫔的房间着手，然后依次搜寻，一直搜到皇后宫和太子宫中，各处的地面都被纵横翻起，以致太子和皇后连放床的地方也没了，江充扬言，在太子宫中找出的木头人最多，还有写在丝帛上的文字，内容大逆不道，应当奏闻陛下。太子害怕了，问少傅石德应该怎么办。那石德因为害怕自己是太子的老师而受牵连被杀，就对刘据说，先前公孙贺父子、两位公主以及卫伉等都被指犯有用巫蛊害人之罪而被杀死，如今巫师与皇上的使者又从宫中挖出证据，不知是巫师放置的呢，还是确实有，自己是无法解释清楚的。你可假传圣旨，将江充等人逮捕下狱，彻底追究其奸谋。况且陛下有病住在甘泉宫，皇后和您派去请安的人都没能见到陛下，陛下是否还在，实未可知，而奸臣竟敢如此，难道您忘了秦朝太子扶苏之事了吗？刘据说：我这作儿子的怎能擅自诛杀大臣！不如前往甘泉宫请罪，或许能侥幸无事。刘据打算亲自前往甘泉宫，但江充却抓住刘据之事逼迫甚急，刘据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按着石德的计策行事。

七月壬午，刘据派门客冒充皇帝使者，逮捕了江充等人。按道侯韩说怀疑使者是假的，不肯接受诏书，被刘据门客杀死，刘据亲自监杀江充，骂道：你这赵国的奴才，先前扰害你们国王父子，还嫌不够，如今又来扰害我们父子。随后又将江充手下的胡人巫师烧死在上林苑中。随后，刘据派侍从门客无且携带符节乘夜进入未央宫长秋门，通过长御女官倚华将一切报告给卫皇后，然后调发皇家的马车运载射手，从武器库取出武器，又调发长乐宫的卫卒出来。长安城里一片混乱，纷纷传言：太子要造反。苏文得以逃出长安，来到甘泉宫，向武帝报告太子的越轨之事。武帝就觉得太子是害怕了，又太恨江充等人，所以发生这样的变故。因而派使臣召刘据前来。使臣不敢进入长安，回去报告说：太子已经造反，要杀我，我逃了回来。武帝大怒，丞相刘屈氂听到事变消息后，抽身就逃，连丞相的官印、绶带都丢掉了，派长史乘驿站快马奏报武帝。武帝问道：丞相是怎么做的？长史回答：丞相封锁消息，没敢发兵。武帝生气地说：事情已经这样沸沸扬扬，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丞相没有周公的遗风，难道周公能不杀管叔和蔡叔吗？于是给丞相颁赐印有玺印的诏书，命令他：捕杀叛逆者，朕自会赏罚分明。应用牛车作为掩护，不要和叛逆者短兵相接，以免杀伤过多兵卒，紧守城门，决不能让叛军冲出长安城！

刘据发表宣言，向文武百官发出号令说：陛下因病困居甘泉宫，我怀疑可能发生了变故，奸臣们想乘机叛乱。武帝于是从甘泉宫返回，来到长安城西建章宫，颁布诏书征调三辅附近各县的军队，部署中二千石以下官员，归丞相兼职统辖。刘据也派使者假传圣旨，将关在长安中都官狱中的囚徒赦免放出，名少傅石德及门客张光等分别统辖，又派长安囚徒如侯持节征发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人骑兵，一律全副武装前来会合。侍郎马通受武帝派遣来到长安，得知此事后立即追赶过来，将如侯逮捕。并告诉胡人：如侯带来的符节是假的，不能听他派遣！于是将如侯处死，带领胡人骑兵开进长安，又征调船兵，交给大鸿胪商丘成指挥。当初，汉朝的符节是纯赤色，因刘据用赤色符节，所以在武帝所发的符节上改加黄缨以示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