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浊酒一杯家万里（二）（1/2）

人家已经逼到门上了，老者反而来劲了，说明来的骑兵是冲自己来的后，开始给两个年轻人讲起“肥王”和自己的故事。从降将李陵杀匈奴兵百万，却在匈奴封王，最后身死大漠，讲到“贰师将军”李广利送匈奴人七万汉家儿郎的性命，却被贬为奴，甚至到最后被匈奴单于的正妻拿来祭了祖······

老者接着讲述：“讲到这，那‘肥王’忽然说：

‘这李将军也是打错了算盘，他原以为用屈膝投降可以换一条命，谁知却遭到如此可悲可耻的下场。据说他临被杀时，曾怒骂，我死必灭匈奴！结果他死后，匈奴接连数月雨雪不断，家畜死亡，百姓疫病不断，种植的黍穄也无法丰收。那单于害怕了，赶紧为李广利立了祭祀用的祠堂以慰亡灵。可见这李将军的冤情天地可鉴啊。’我当时就有点火大说：

‘他一个不把士兵的命当命，以七万汉家儿郎做了自己的垫背的降将有什么冤情可诉，我不过就是替李陵将军说了些实话，武帝就判处我宫刑，我的冤情要找谁去诉说啊？要不是我作为太史令，还有一项重要的著作没有完成······’那翁归靡立刻接道：

‘你是说那史记？’我很是惊喜地说：

‘哦，这你也知道？’那翁归靡恭敬地回答说：

‘却是偶然，我这国里常常会有药师前往京城，除售卖一些本地的药材，大多时候是为了采买一些药效好的汉药。他们中也有我的耳目，其中一人前些日子突然神秘地跑来说要送我一个好东西，我一看是一本书，那人说，京城的人疯狂传看此书，因为不懂汉文，我就让解忧给我翻译了几篇关于我大漠西域的文章，真的是所居角度公正，写的荡气回肠。’我当时很有些感动，我的书竟然已经传播到了西域，被一个蛮夷之王称道。不禁多发了会牢骚，那乌孙王只是静静地听着：

‘面对大辟之刑，慕义而死，虽然名节可保，可是我的书未成，名未立，这一死如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之死无异。想当初，文王拘于囚室而推演《周易》，仲尼困厄之时著作《春秋》，屈原放逐才赋有《离骚》，左丘失明乃有《国语》，孙膑遭膑脚之刑后修兵法，吕不韦被贬属地才有《吕氏春秋》传世，韩非被囚秦国，作《说难》和《孤愤》，《诗》三百篇，这些可都是贤士圣人发泄愤懑而作。在这个‘臧获婢妾犹能引决’的时代，有这些先贤比照着，我还是毅然选择了宫刑，在坚忍和屈辱中，完成我作为太史公的使命。想是作为一个生活在大漠之人，你恐怕不知道，这所谓的宫刑是多么可怕的刑法，这宫刑又叫腐刑，就是阉割男子的生殖器，破坏男子生殖机能的一种肉刑，让人无法再生育，有如腐木不再生果实。接受这种刑罚的人，畏冷怕风，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因此在施刑的牢房当中必须保暖，就好像民间养蚕的屋子那样，因此，受腐刑也叫下蚕室。’那翁归靡说：

‘这确是一个可怕的刑罚，但比起砍头却也不得已的，人们也不会觉得难为情的······’我却立刻打断了他：

‘这是你们的想法，对于我来说，我宁可被砍头。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保持男人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任何器官。我勤学苦读多年，堪称文士，文士就应保持文士的骨气，活出尊严。我认为，人分十等：第一等的人是不能让祖先受辱，第二等的人是不能让自己受辱，第三等的人是不能让别人用卑鄙的脸色受辱，第四等的人是不能让别人的脏话受辱，第五等的人是不能向人下跪叩头求饶受辱，第六等的人是不能穿着囚衣受辱，第七等的人是不能被戴上刑具严刑拷打受辱，第八等的人是不能被剃去头发和脖子绑着铁锁受辱，第九等的人是不能被打断四肢的受辱，第十等的人是不能遭受腐刑受辱。遭受腐刑受辱这个刑罚是最下贱的，是人生最大的耻辱。在武帝朝，被判处死刑的犯人有两种办法可以免死，除了腐刑，还可以用五十万钱来赎罪。我本贫寒，如何拿得出那么多钱！但我又不得不思虑，我可以轻易死了，《史记》却永远完不成了，我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爹爹。经过痛苦地挣扎，觉得自己万万不能放弃长久以来所追求的理想和爹爹临终前的嘱托，现在还不能死，必须活下去，哪怕受再多的委屈，哪怕下贱到了尘埃里去了！我最终鼓起了勇气向狱官申请接受腐刑，以免除死刑······’说完这些话，我半日不语，那翁归靡终于沉不住气了，说：

‘先生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也造福了后世的史官，学子，是我等做人的榜样，只是，刚才先生所提的，1200多年后的那个文人的事，更让我钦佩不已，先生真的是通晓古今啊。’我因为还没有从那情绪里出来，就没有接他的话茬，按自己的思路接着说下去：

‘我出狱后，改任中书令，发愤撰写史书，意欲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终成此书。全书130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余字，包括十二本纪（记历代帝王政绩）、三十世家（记诸侯国和汉代诸侯、勋贵兴亡）、七十列传（记重要人物的言行事迹，主要叙人臣，其中最后一篇为自序）、十表（大事年表）、八书（记各种典章制度记礼、乐、音律、历法、天文、封禅、水利、财用），这一部分是我的得意之作，对于后人帮助将会很大，但它最终还未起书名，我就把书稿给了东方朔看，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东方朔也称奇，佩服不已，将其书名定为《太史令书》，后来才被人简称为《史记》。’那翁归靡忽然又发话：

‘象先生这样的铿锵之言，又有很多对那武帝忤逆之言，怎么样也不可能通过武帝这一关而广为流传于坊间，甚至流传到大漠啊？’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