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2）

“嗯…我在公交车站牌下。”

“好…那好，你慢慢说，我听着呢，雨欣，都会好起来的。”

“我和贾俊…我和他…好不起来了，再也…再也回…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

“雨欣，你在哪个公交站牌呢，我去找你，你别动啊，在那等我。”

她断断续续的告诉了芳婷具体位置，便挂断了电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哭了，突然就没忍住眼泪。她本来只是想告诉芳婷“有你真好”这么一句话的，她一直想对芳婷说的一句话，可是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泣不成声。

她在车来车往的嘈杂里放声大哭，她现在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是个女人，哭了也就哭了，才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这期间贾俊打来了两次电话，她都摁了，第三次她接了起来。

“你在哪呢？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家。”贾俊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耐烦。“我今晚回我妈家，再见。”雨欣平静的说。她摁掉了电话，情绪开始变得平稳。

芳婷来的很快，雨欣坐在她的车里，看着窗外，她忽然扭过头说：“有你真好。”

“你能哭出来，真好。这么多天了，我担心你会把自己憋坏了，现在，我放心多了。”

“对不起，芳婷，这个时候，其实不应该打扰你。”

“翟亮出差了，欢迎打扰。”

“芳婷，你还能笑的出来。”

“白天，哭都哭过了，接下来，难道不应该是笑吗？”

“晚上我要和你睡。”

“前提是，你那凉脚丫子可不能放在我肚皮上。”

“有你真好。”

“傻妮子样。”

贾俊对于田雨欣这个盆腔炎的事情最近也是颇有怨词，他先是抱怨这些日子雨欣没有再给家里交过房贷，赚的工资都看了病，花钱如流水，后又抱怨田雨欣看病钱不够了，还得花他的积蓄，积蓄，积蓄，这下成了出蓄，尽管他也知道她并没有乱花钱，她是用来看病了，可是这也依然挡不住他三五不时的抱怨，最后他说，你田雨欣这个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婆婆的抱怨通过贾俊的嘴也是掷地有声，振振有词，这盆腔炎要是治不好的话，能生育吗？贾俊有一次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雨欣说，如果盆腔炎影响了生育的话，我们还是分开吧，传宗接代这事我可迁就不了你。雨欣什么也没有说，她的耳朵已经越来越麻木了。

都说女人里多怨妇，她这一病倒也让自己长了见识，男人里原来也有怨夫啊，不巧的是这个男人还是睡在自己身边的枕边人，这无疑是雨欣最心寒的痛处，她把这份心寒藏在自己的心窝窝里，让这寒意慢慢的把这颗心给冻住，冰住，没有知觉了，也就不疼了吧，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田雨欣面无表情的听着丈夫的抱怨，她什么都不想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是彻底的沉默了。他现在是给她钱看病的人，他掌握着她的命脉，她是没有积蓄的人，她所有的积蓄都为眼前这个满腹牢骚的男人而付了房贷，付给了这个家里的日常开销，她的支付成全了这个男人的积蓄，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正用她成全的积蓄在施救她的身体，寒死一颗她还爱他的心，身活了，心死了，留个空壳子呆在原地茫茫然找不到自己来时的路！都说至亲至疏是夫妻，亲，是个啥时候，疏，又是个啥时候？迷！迷！迷！终究是个迷！

雨欣眼里沁着满满的泪走出了卧室，她现在开始有些后悔了，后悔在钱这件事上当初为什么没有听芳婷的话，别人都看的清楚，唯独自己看不清楚。现实可不管你看得清还是看不清，他只按照他原本的样子呈现在你面前，你看或不看，他早已在那。

赵文萍这几个月来看着自己的女儿日渐消瘦，心疼的紧，她私下里没少求医问药，结果在一家专治不孕不育的医院里还真问到一位刘大夫，他专治不孕不育，但是像盆腔炎这种难缠的病他也治好了不少。赵文萍便急急忙忙的拉着女儿来找刘大夫，倒是田雨欣是抱着很大的怀疑态度的，这样一家小小的专治不孕不育的医院，能行吗？但是现在她想不了那么多了，无论怎样都要试一试的。

刘大夫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医生，他在给雨欣做了最基本的检查后，对着b超单子仔细的端详了半天，他告诉雨欣，她的盆腔右侧内现在已经有了盆腔积液，这样下去很容易堵塞输卵管的，建议是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来治疗效果也许会更好。雨欣现在什么都不想，只要是方法，她都愿意试一下。第一个疗程的药开好后，她便在赵文萍的帮助下开始了中药灌肠，并且每天坚持去医院做一个小时的理疗。一个疗程的周期是七天，每一个疗程的治疗过程都让雨欣看到了希望，可是每一个疗程的费用结算都好像是生活给了她一闷棍，晕疼晕疼的，挥动这闷棍的人就是贾俊，挨完这一棍子后她便有钱可以去交医药费了。

中药的治疗过程往往是缓慢的，八个疗程走下来，便又是三个月过去了，药力的作用在积累中发挥了作用，首先是月经完事后不会再无端的出血了，而且她明显的感觉到小腹右侧不像以前那样总是隐隐作痛了，雨欣憋在心里的一口气好像此时终于出顺畅了。大半年的时间里她都在和一个叫盆腔炎不会要人命但很折磨人的疾病打擂台，好在她遇到了刘大夫，才完结了这场擂台赛。

雨欣这段日子脸上偶然能看到笑容了，心绪也开始不再像前一段日子那么凌乱，她手里攥着从贾俊那里拿到的最后一个疗程的治疗费，脑子开始一点一滴从新梳理着自己与贾俊的关系。听很多人说过，中国式婚姻一大特点就是凑合，以前觉得是句玩笑，现在觉得是句真理。而她，现在，忽然不想凑合了。婚姻原本就不是凑合就能凑合的下来的。最后一个疗程的治疗效果出奇的好，芳婷陪她给刘大夫送完锦旗后，她对芳婷说，她再也不要去做一个傻女人了，贾俊配不上她傻傻的爱。

最后一次踏进那家小小的医院，是芳婷陪着她一起给刘大夫送了一面大大的锦旗。走出医院大门时，她对芳婷说：“如此医者仁心的医生，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要是所有的医生都能像刘大夫这样，那咱们这些老百姓得少花多少冤枉钱啊？”

“是哪，您是少花冤枉钱了，可是医院靠什么来敛财啊？傻妞。”

“哎，我的孩子，以后让他学医吧，从小就告诉他，长大要做一个好医生。”

“嗯，这个可以有，以后我有了孩子，也让他长大学医，告诉他们，不做一个好医生，就不要回家认娘啦。”

“哈哈……哈哈……”

“两个傻娘。”

“不对，是两个傻女人。”

“噢，我田雨欣，你芳婷，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做傻女人了，傻女人，见鬼去吧。”

“好，活明白了，傻女人，见鬼去吧。”

田雨欣当晚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了自己娘家，她回去的很晚，到家时，父母早已睡下，她没有开灯，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间。月光碎落在屋子里，她平躺在床上，看着外面漆黑黑里或远或近的亮光，竟然有些莫名的兴奋。她庆幸，她田雨欣在这场婚姻里终于是睡醒了，眼泪凉凉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会哭，是为这场婚姻，还是为这场婚姻里的自己，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忽然要感谢身体给她的这场病，就像七年之痒一样，来的不早不晚，来的刚刚好。

婚姻原来是会自己生长的，谁的婚姻都会有清醒的那一天。有些人清醒后看到的是真心，有些人清醒后看到的是谎言，也有些人清醒后看到的是生活。无论看到的是什么，都需要婚姻里的我或者你去面对，有人选择了睁眼，有人选择了闭眼，也有人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田雨欣，你会选择什么？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她这样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