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与姑苏(七)(1/2)
新帝登记,大赦天下,改国号为开皇,寓意开明盛世,黄恩浩荡。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初春入夏,可夜里凉气依旧渗透衣衫侵入体内。
城东的一处宅子,夜出小儿的窃窃私语。
“姐姐,然后呢,那个上了马车的少年去了哪里?”稚童趴在被窝里,裹得严实,圆溜溜的眼睛被烛火照得熠熠生辉,急切地追问故事的后续。
床边坐着圆凳的少女,拍着稚童裹着的棉被,有瞬间的失神,而后想了想,轻声对他说:“然后少年回到了家,那小姑娘一直追在马车后面,一边哭一边追,绊了许多跤,可马车还是渐行渐远,那时的夜还很黑,月亮都不肯出来,小姑娘被家人带回去,而就是家人告诉她少年回家了。”
“那他们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相见过了吗?”小孩子天性不喜悲伤,渴望圆满的结局。
少女摸了摸他的头,笑:“小姑娘在长大,少年也会长大,长大了分离就不再只是等待。”说完少女拍拍孩子皱着眉头的脸,柔声哄道,“睡吧,夜深了。”
孩子把脸埋在棉被里,两只眼露在外面,他乖巧的点头,少女对他笑了一下,起身吹灭桌子上落满灯花的烛灯,然后轻手轻脚退出门外。
“永乐。”一声轻柔呼唤,她放在门框上的手蓦然僵住。
回过头是一个清秀的妇人,却不是她想念的人,永乐勉强的笑笑,“林姨”
这么久了,她唤来还是满嘴苦涩。
“夜里风凉,来给你添件衣裳。”看着她接过衣裳,又瞟向她身后的房门,有些歉意,“晚儿缠你得紧,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没有,晚儿很听话。”永乐笑答。
妇人像是松了口气,细细叮嘱几句就离开了,梁永乐站在原地,默默看那身影消失,不知在想什么,她站了好半会儿,风一阵一阵的,她攥紧衣襟提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却没有进去,而是去了房间背后那棵古树下。
自从她到了这里后,每个夜晚都会在这里单独一个人待着,她坐在树上,遥望千里之外的故乡,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她扶着树干,脚踩在树叶葳蕤的枝叶上,手臂一个借力就稳稳当当坐在上面。
近日的长安万人空巷,盛景令她感叹,好似是那遥不可及的宫殿换了主人,到处都有人疯狂地争相传告,街上难得有权贵途径,紫缎青绸,华盖斜羽,马蹄镶金,人群熙攘拥挤,导致街道的生意都只能做单边的,两边的人堪比望穿秋水,又泾渭分明。
永乐望着天上的明月,想起方才林晚问她的问题。
他问,然后呢?
永乐无声的笑了笑,分明还是稚嫩的脸庞,却有了久于行路的沧桑。
然后,然后少女就再也找不见少年,他像人间蒸发,什么也没留下。
再然后,少女的父亲锒铛入狱,秋后问罪,罪名贪污受贿。
而少女那位姨娘,在少女父亲人头落地之际,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顷刻香消玉损。
还记得那是个下雨天,扬州常下雨,淅淅沥沥,鸟雀不会在意翅羽被沾湿,依旧穿梭在各家各户的窗台,而唯独那天,明明不是倾盆大雨,砸在身上还是钻心的疼,透心的凉。
那个柔弱的姨娘抱起她,按着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肩窝,她不知道是不是雨落在身上的缘故,浑身颤抖不停,她蜷缩着身体汲取着那并不宽厚的怀抱最后一点点温暖。
而她那位姨娘,意外地,平静且目光如炬。
问斩台下跪着一片人,是姑苏的百姓们,他们来送梁亦清这个最后的好官最后一程,没有一个人撑伞,没人说话,也没有人呜咽哭出声。柳悦抱着梁永乐站在最前面,站得笔直,神色没有动容,可目光里是藏不住的柔情,像深情酿做酒,一搅弄,粼粼的波光晃荡溢出来,她的深情指向那个跪在铡刀前的人。
他无畏无惧,如立天地。
雨势渐大,寂静里令牌砸在地上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像在耳边的闷响。
梁永乐还没想起这代表着什么就听见一声闷响,她心头震动,突然像天塌下来将她的侥幸挤压成粉末,哭不出声音,泪水却疯狂涌出,头顶温柔的触感在不厌其烦的安慰着她,一如既往的疼了痛了后那样的触摸,她以为是柳悦坚强,抬头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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