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与姑苏（二）（2/2）

贴新桃，换旧符，千家万户烛火幢幢。

良秋和柳悦围坐一桌，屋子里的陈设清新淡雅，显然是柳悦的房间。

柳悦拉着良秋冻伤的手左右瞧了个遍，摇头叹气，怜惜地抚摸良秋的脸颊：“没想到连我儿时一用就见效的药也没用。”她若有所思，“要不再试试偏方？”

良秋反握住柳悦的手，拖长声调，有些无奈：“柳姨，等回春就会好很多了，外敷的还好，内服的可苦了。”

柳悦见他难得孩子气的模样在撒娇，不禁莞尔：“你呀，宁可疼着也不愿意苦着吗？”说着便有些自责，“今日忙得紧，我照顾不得乐乐还要麻烦你，你还要帮着余老点帐，柳姨心里过意不去，你素来有分寸，只有这一点柳姨能帮的上你，你忍心让我难受？”

良秋不敌，看着柳悦颦额蹙眉，只得退步妥协。

“柳姨，这衣服领子我扣不上。”永乐推开里间的门，“嗒嗒”跑过来抱住柳悦的腰大喊。

柳悦低头看见她越看越喜欢，又亲又抱。

雪白的衣裳绣着含苞待放的红梅，衣边滚着红线，最有趣的是两只袖子，一只如阳春雪，一手却漫上梅花红，格外巧致，无一不透露着心思。

“看来我手艺不错。”柳悦帮永乐扣上衣领的扣子笑道，毛茸茸的领子衬得玲珑。

“柳姨做得从来都合身。”永乐抱着柳悦的手笑嘻嘻奉承着。

柳悦笑，手指点点她额头：“看来我们乐乐不光个子长了，嘴巴也乖巧了不少。”

良秋撑着下颔静静看着她们有说有笑。

“良秋。”柳悦轻声唤他。

良秋目光轻移，柳悦环着永乐，让永乐坐在她腿上。

“帮我把那只木箱取下来好吗？”

良秋起身，抱过旁边放置着的那只木箱，手感有些轻。

“打开它。”

良秋依言打开箱子，愣住。

里面整整齐齐存放着一套青莲色的衣裳，银线滚边，莲花安放。

“喜欢吗？乐乐说你成天穿着深色的衣裳，像个小老头，才选了这么个颜色。”

“花样是我想的。”永乐把手举起，像邀功似的。

“你也就想出个莲花，是怎么样的可没告诉我。”柳悦好不留情地揭穿她。

“去试试合不合身，需不需要改？”柳悦摸着良秋的头发，轻轻催促着。

永乐选得不错，这样的颜色很适合良秋。

单薄而不再瘦弱的少年局促地站在那里，右手不停地摸着左袖，腼腆的微笑着。

银色的莲花不如红梅伸展得铮节，婉约地盛开在衣摆处，却是繁盛的模样。

温柔和顺的少年，脸颊略微稚嫩，初成如画的眉眼，终于在这天忧愁暗恨一并烟消云散。

如此真真切切的笑容，竟如此令人心生欢喜。

阖家团圆的晚饭上，梁家一如既往的热闹。

坐在主位的梁亦清放下筷子，从袖中掏出红包，对盯着眼也不眨的永乐笑：“老规矩。”

永乐麻利的跳下椅子，对着梁亦清利落的磕着头，双手拱拳，笑得乖巧：“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梁亦清拉起她，敲敲她的头，评价：“年年如此，毫无新意。”

却还是心甘情愿的将红包交给她。

然后又掏出个红包，递到良秋面前，慈和道：“我们家只有两个可以收红包的孩子了。”

“所以，新年快乐，良秋。”

良秋没有拒绝，而是郑重的收下。

然后对着梁亦清深深磕了个头，动作很慢，但礼节毫厘不差。

在场之人莫不动容。

梁亦清笑得宽慰，受得坦然，只是看着良秋，满眼的温柔。

一跪，感救命之恩，不胜回报。

一拜，感收留之恩，无以言表。

二拜，感教养之恩，愿效犬马。

三拜，感爱护之恩，始终无言。

“良秋，你怎么了？”永乐歪着头问他。

良秋抱起她，额头相抵，低声道：“我很高兴。”

永乐摸摸脸上的水泽，黑白分明的眼，犹有疑惑望着良秋，等他接下来的话。

可良秋只是笑，眉梢眼角，星星点点的温暖柔和。

他没有告诉永乐，三月来，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

他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