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与姑苏(二)(1/2)
良秋实在是个讨人喜的孩子,天资聪颖,连眼界甚高的梁亦清都赞不绝口,他待人很是客气,加上他容貌本就极佳,更是令人欢喜得紧,还弹得一手好琴,时常会弹给别人听,绕梁三日是夸张了些,但左邻右舍都知道梁家来了个琴仙似的孩子。
可最近,琴声也有些日子没能听到了。
昨夜,大雪初乍,满院雪色苍茫。
少年着一身苍青色的衣裳,手怕冷似的插在袖子里站在屋门前看雪,他容色艳丽,即使是没有长开的轮廓也美得不似常人,不仅不显女气还多了份少年该有的稚嫩干净,他本来就是成熟心性,这样看来才会是符合他年纪的模样,远远望去,雪白的脸,乌黑的眼,宛若画成。
转角处蹦蹦跳跳的小姑娘看见他,眼睛一亮,张开双臂飞奔向他。
“良秋。”
良秋像被惊醒似的低头看见冲过来挂住自己腰的梁永乐,摸着她的头笑:“夫子肯放过你啦?”说着,自然而然地取下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严严实实裹在她身上。
永乐噘嘴哼了一声,像是提起那个刻板夫子就让她不满。
良秋牵着她的手走到屋里,问她:“今日夫子教了些什么?”
“孔融让梨。”永乐大吐苦水向他抱怨着,“我为什么一定要把大的梨让给别人呢?也许别人还不想要大的梨,也许大梨上会有虫蛀的洞呢!”
良秋笑:“夫子是想告诉你,人不能自私,要处处为别人着想,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那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你的也许可能也会不存在啊。”
“可你们也不是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我连这个就不能替别人考虑吗?”
良秋难得被她歪来倒去,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论给噎住,有些诧异这丫头愈发伶牙俐齿了。
见喜欢絮絮叨叨的良秋久久无言,永乐得意洋洋地摇晃着脑袋:“你不说话就是我在理了?”
良秋无可奈何,不好与她争辩,索性随她想,便连声称是:“是是是,你在理。”
到了屋子里,盆中炭火微星闪灭,余温犹存。
永乐松开良秋的手,一屁股坐在软垫上,通红的小手悬在炭火上,满脸幸福。
因为没有外人,良秋的坐姿也没有太讲究,懒懒的坐在那里,手缩在袖子里,静静看着永乐。
“良秋。”永乐突然问他,“你的手还没有好吗?”
良秋轻声回应:“嗯。”
永乐瞅着他这副不言不语的沉静温顺模样,脸都皱成一团,那个愁的,两条小眉毛拧着像能夹死只蚊子,良秋看着好笑,微微前倾,用他秀气微微红肿的手指摁在她眉心上,嗔怪:“小孩子家家,成天可这脸要干嘛?”
永乐费劲地扒下摁在眉头上的手指,两只小手如宝如珠地捧着,泫然欲泣,好不凄惨。
一双纤细柔弱的手,上面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不觉得苍白无血色,倒是更觉得冰肌玉骨,只可惜他秀气的指节上长满了冻疮,微微干裂开口,结了血痂,看着狼狈得很。
良秋察觉她的小动作,不解的问她:“你在做什么?”
只见永乐小心翼翼避开冻疮,握住他的手指轻轻揉搓。
“柳姨说,冻疮一烤火就发疼发痒,可这样你的手不是很冷吗?你手指这么凉,我就帮你搓搓呗。”她头也不抬的回答,忙着温暖他的手,回答得那么里所应当。
她的手,甚至还没有他的手一半大。
永乐发觉良秋突然沉默,虽然他经常一言不发,但不应对她沉默,她好奇地抬起头。
一向山明水净的沉静眼眸,有些泛红,眼睫颤动。
孱弱得就像被风折断翅膀的蝴蝶。
永乐有些慌神,手忙脚乱不知道是该替他擦眼泪还是收回手,可良秋眼里根本没有泪,她又不想收回手,急得要跟他一起哭出来:“良秋良秋,是我弄疼你了吗?”
看着小小的她手足无措的样子,良秋依旧红着眼,但他抿起嘴笑:“嗯。”
含糊不清,喉头似有似无的哽咽。
“很疼。”良秋轻声说道,像是梦呓,“疼得受不了。”
那么疼,酸了眼角,痛缩了心肠。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再问他疼不疼了,没有目的,单纯的关心。
这些年,离历失所,他辗转在人情世故里,感受着世态炎凉。
迫于生存,他为奴为仆,受人驱使挑水洗衣,劈柴烧火,那年他不过七岁。
迫于生存,他街头行乞,卑躬屈膝食嗟来食,天地为盖,那年他不过九岁。
迫于生存,他被卖乐馆,看人脸色强颜欢笑,博客欢心,那年他刚刚十岁。
然今已有十三,手上陈年旧伤疤被淡忘,他得过且过,不予理会。
未曾想过,这伤不愿放过他还是会疼会难过。
“良秋,你要早点好起来,不然谁给我弹琴听,谁教我习字,谁给我梳头?”
也未曾想过,自己也会被这样被人期待,独一无二,不可或缺。
“我教你弹。”良秋歪头,笑颜明丽,乌发垂至肩头,有醉人的荷香。
“真的?我想学你常弹的那首,叫什么名字?”永乐笑弯眉眼,缠着少年袖子起身。
“没有名字。”良秋从里间抱出琴,看着不肯撒手的永乐道。
“那你的手不会痛吗?”她问。
他毫不犹豫答:“会。”但顿了顿,展颜舒眉,“所以你有的忙了。”
屋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新雪覆盖昨夜的旧痕。
年三十,竹鞭闹,舞龙戏珠虎跃梅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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