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在洛阳(十三)(2/2)
“再为我算一卦吧。”他伸出手放在她手上握紧。
她偏着头,感受手上的温度,没睁开眼,眼睫却颤了一下。
“好。”
小域,你今生此世定是无伤无痛,无灾无难,平安喜乐,尽享天伦。
所以,你要开心起来,这是难得的善缘。
顾念紧攥的手渐渐松开,然后渐渐冰冷,李域承抱着她,无声的笑了笑。
阿念,是不是你不喜欢我,你就不会难过;是不是我不喜欢你,你就不会愧疚,那你千万记得,李域承不爱顾念,顾念也不会爱李域承。
我们,碧落黄泉,两不相欠。
连天的黑云随着呼啸的北风汹涌而来,不断拍打着森严楼阁上,呜呜的风声像有人长风当哭,悲戚又无助的哭喊。
韩玖率百官于天行阁百级石阶两侧肃穆而立,狂风怒号,撼不动磐石的顽固。风吹来远处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如拍岸的潮水。
权倾庙堂的丞相位居百官之首,淡然的拢着长袖,微仰着头,目光苍茫。
压城的黑云压不住东方即白,喷薄欲出的日光蓄势待发。
年轻的君王正踏着百级石阶,一步一步往下走,明黄的衣袍被风吹得肆意张扬,绣着的五龙欲要挣脱腾云而去一样。身居高位,众小一览无余,繁华巍峨,曲水九折,这是一个蓬勃的盛世,东方没能藏住的日光铺就万里盛世的江山。
李域承只觉得心底一片荒芜,以至满目疮痍。
他怎么能不爱她?
喧哗闹市,夙雾朝阳,谁家小儿巧言善辩。
他怎么能不爱她?
红枫似火,半亩日光,树下是谁枕雪入眠。
他怎么能不爱她?
朝堂风云,暗流汹涌,白衣清冷排除万难。
他想,吾所爱之人,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乃大善之人;吾所忠之情,小于天下,不及民生,乃至苦之情;吾所恨之心,无人能听,无人能懂,乃日夜诛心;吾所怨之意,葬身繁华,死于埃土,乃无疾而终。
“都跪下。”丞相淡淡的下令,声音不高,却极具威慑力。
百官跪了一片,俯身叩首,恭顺敬仰。
年轻的君王无动于衷,与拢袖端立的丞相擦肩而过。
“别回头。”
韩玖保持平视,神情淡泊超然,玄红的朝服烟尘不染。他慢慢闭上眼,朗声道。
“送国师上路。”
四方朝拜,百官齐叩首,或悲痛,或遗憾,皆高呼。
那声音飘荡在风中盘旋,久久没有消散。
帝王踉跄着步子终于下完了台阶,再回头看他时,衣襟前已是深浅不一。
义禧四年九月十一日,国师辞世,京中尽悲声不止,钟声彻夜长鸣。
帝诏曰:过天行阁者,下马行立,不得喧哗,以祭国师泉下安宁。
义禧四年十一月,帝迎后,苏家幺女姿容清丽,品性端庄,举国同庆。
帝于御书房理政,与朝中大臣议华北灾情,一书跌地,红叶飘落,帝拾起,忽而一笑。问何故,帝答曰,曾有诀别,彼时生怨,今日得见,早有别言。
勿念,是要自己念还是不念。
义禧二十六年,科举殿试,蓝衣青年一鸣惊人,帝赞其治国独到,破格升录工部尚书。
宫宴上有大臣称其小小年纪,倒也荣辱不惊,实在难得,此番细察,举手投足间的气度竟与仙逝多年的国师有几分神似,谁知新任的尚书大人竟敛下笑意,神情落寞。大臣怪之问可有唐突?尚书答曰:正是家师。举座皆惊。
帝闻之,问:为何而伤神?
答曰:家师仙去,臣未能相送,实乃毕生恨事,家师倾囊相授治国之策,论世之道,为人之善,臣无以为报,愿延家师明迹,览前贤思己任,献臣绵薄之力于天下。
帝良久不语,兀自饮酒,忽问:可有字?
答曰:未曾。
帝曰:既然不忘先师恩迹,就起字长念吧。
问:绝妄念的念?
帝笑答:念念不忘的念。
义禧三十二年,一代名相与世长辞,京城中桃花寂寂,未开先落,众人奇之,争相传告。
义禧四十年,帝退位隐逸南下,不知所踪,少帝继位,改国号明昭。
少帝问傅相:吾父何归?
斑白双鬓的傅相合上书,望向窗外红叶飞飞,答曰:山河秀丽,四处为家。
不胜清怨的红叶是否也在何处落满归途,路的尽头有一处檐角供人歇脚。
天下之大,不急着赶路,河边总是有人斟酒以待。览尽八荒,无需停留太久,桥上桥下在把韶华回头看。也许他也曾剪过红叶挂树梢,盼今宵月圆,她也曾点天灯借凡命,求明朝长久。
如今只愿将未尽之言把酒欢,将爱恨遗憾把尘了。
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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