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在洛阳(十三)(1/2)
义禧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玉关城一战,死伤惨重,城中兵卒皆奋力厮杀,以接应援兵,妇孺拾兵而起,登城楼,御敌军,一天一夜,蛮夷溃散,城门大开。
翌日,蛮夷伏军悄然而至卷土重来,过青涯岗时,忽狂风大作,远处火苗燃起,蹿起一道火墙来,火势于两边迅速汇集蔓延,只见一条贴地而行的火龙在山谷中游走,所到之处,皆成焦土。蛮夷无所避逃,惨败北顾。
义禧三年十一月三十日,晁军兵临城下,蛮夷败降,袒肉出城。
义禧三年十二月三日,帝师回朝,城中百姓高呼盛世。
义禧三年十二月十日,信使至天行阁,国师一身缟素于漫天大雪中枯立良久,直至白雪堆满肩头。翌日,丞相欲辞官归乡,震惊朝野,帝拍案而起,挥袖而去。
李域承看着失魂落魄的韩玖夺门而出,门外漫天大雪,修长而颓废的背影从未如此狼狈过。他良久默立,才转过身对持杯欲饮的顾大人道:“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一身缟素的顾大人清冷的眉眼隔着氤氲的热气有些模糊,“十四是我父亲南下偶至军队肆虐过的村庄里捡到的孩子,一两岁的孩童幸存在母亲的臂弯里,不哭不闹,只是咿咿呀呀的嗤嗤笑着。孤子独存,煞气聚身,我父亲存了怜悯之心待如亲子,十四性子开朗跳脱,知道自己身世后,难过了几日便看开了,立志要做救人命的神医,济天下患难,所以,他将要做的事其实和顾念不谋而合。若是太平盛世,十四也就不必奔波。”
“那为何取名十四?听起来……”
顾念笑,替他把话接下去:“很简陋。”她顿了顿,笑容微敛,“因为我们爱她。”
“方才说过孤子独存煞气聚身,这样的孩子命运多孤苦且命里无福无寿,因为想留她久点,不想阎王那么快找上门来,所以用贱命藏了她。”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十四命格太轻,当不起长安两字。”
“那你呢?”
“我?谁知道呢,应该蛮长的。”
风雪久久不息,拍打这门窗,房中的两人安然的煮茶下棋,一局完,李域承胜。
顾念捧着茶愣愣看着窗外的纷飞白雪,对正收拾棋盘的李域承轻声问:“你说他们图什么呢?”
李域承捏着棋子的手一顿。
“十四去了,韩晋之活着,天人永隔,没有比这更远的了,是不是没爱过就不会愧疚,没有被爱过就不会遗憾,那他们何必相遇?”
屋中只有水流滑过杯底的声音,以及李域承淡漠地声音。
“谁知道呢?”
顾念,你从来不知道,最远的不是生死,而是你我君臣以待。
同样客气,疏离的笑,同样不可逾越的礼节,隔着难测的两颗心。
我终其一生都不能与你并肩看天地浩大,万里江山,不胜寒的孤勇唯独我一人尝遍。
真正的孤家寡人。
直至第二年,晁国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李域承才知道顾念又骗了他一次,什么前半生杀孽过重,于天行阁静心养气赎过往冤債,全都是骗人的,那日她跪在朝堂前平静的说出这番话时,他几乎以为以前那个蓝衣的姑娘要回来了,而不是白衣清傲的国师。
所以他准了。
她却骗了他,也是平生最后一次。
明明是白天,天行阁里面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李域承手提风灯拾级而上,空荡的楼阁里的婢女侍卫早已被挥退,格外的安静。
上面阁栏内一方明亮,刚踏上最后一级木阶,扑面而来的草药味在空气中回荡,阁顶并非日光倾斜,而是火光点亮的,百盏明灯长燃不灭,阁内陈设精巧细致,机关九算,书籍卷宗一应俱全。
环顾四周,白衣的国师正伏在案边剪灯花,火光映在瞳孔里点亮眉宇间的温暖。
“客至,招待不周。”顾念笑意盈盈。
年轻的君王将风灯放置在一边,手中提的酒顺势搁在桌子上,未曾开封,便嗅到醇洌的酒香。从容不迫的落座后,行云流水斟满两杯酒,却不着急饮。
“你可知道,我向来好酒不好茶,你每次招待我都是用茶。”李域承不咸不淡的开口,还似这类捉弄真的困扰他许久。
“知道,可酒毕竟伤身,少喝的好。”顾念说得理所当然。
李域承挑高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时候无意发现的,地窖中的酒一天比一天少,我从来不喝,那只能是你。”
李域承低低笑了两声,突然发起难来:“你这地方药味一天重过一天,不会是喜欢上这味道了吧。”
“怎么可能。”顾念无奈,“只是想着能多留几天。”
“你留着干什么?若非晋之告诉我你顾家当家人都活不过四十,你想瞒我多久?”
“我好像离四十还很远。”她有些委屈地嘀咕,复而轻声道,“窥探天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李域承执起酒杯,眼神飘忽,“你是为了我?”
顾念低头转着酒杯,手撑在几案上,看潋滟水光:“不全是。”她顿了顿,忽而一笑,“我是顾家最后一人,在死前为天下再谋一份福荫,这才是我顾家不败的风骨。而这逆天之能毕竟是夺人命数的,所以从我这里到此为止吧。”长长的叹息,似满足,似释然,她一点一点趴在桌子上,白色的衣袖铺在上面刺目得仿佛落满了雪。
李域承没看她,低着头盯着酒杯,慢慢闭上眼。
他知道她没力气了,甚至连坐直都做不到。
他强撑着笑:“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喜欢枕在我身上睡觉,不会现在觉得那桌子比我舒服吧。”
顾念缓缓睁开混沌的眼睛,挣扎着想看清他,想了想又笑了笑,极慢的撑起身体,细弱的指尖扫过几案。真的是极慢,他们相隔不过一张几案的距离,可顾念好似跋涉千万山水才带着满身风尘归家的疲倦模样靠着他,头滑到他的腿上,顾念蹭了蹭瞌上眼。
白衣和明黄水乳交融如同明媚春光,青丝纠缠着青丝,不分你我。
如同结发,意喻结心相伴,厮守白头。而他和顾念的结发,意喻碧落黄泉。
“小域?”
“嗯。”李域承轻声应道。
“韩玖说,我们两情相悦是真的吗?”
“他胡说,你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你,这不是两情相悦。”
“哦。”顾念松开皱着的眉,“我以为小域真的喜欢上我这个将死之人了,那得多难过啊,小域你要记得你的新娘是苏家的幺女,你会喜欢她的。”
“阿念。”他唤她的名字,那个本该陌生的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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