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在洛阳(三)(1/2)
疼。
错筋断骨的疼,一动不动感觉都能听见骨头擦着筋脉相磨的声音,听得倒牙酸。
李域承倚靠在竹榻边,微微仰着头,透着镂空花格的木窗,看初生日头悄悄漫进来。
自己有多久不曾这般安生了?他偏着头思虑片刻,绞尽脑汁也没想出答案。往事历历在目,如走马观花,这么看着,好似自己是个不相干的看客同旁人一道冷眼旁观那水深火热的戏,完事还能拍手叫好。
即便戏中人十成十的像自己。
他掀开被子就要下榻,忽而瞥见自己一身清爽,半就不新的布衣裹在身上,伤口虽然还是隐隐作痛,但显然易见是有细心人照料过的。忽然记起那小姑娘,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刚一踏出去,脚便顿住了,阳光也趁机从屋檐上摔落得碎开来。
被篱墙栅栏圈起的院落内,随心所欲,十分任性地搭了三两竹屋,布局毫无规矩可言,却意外地闲情雅致;几株树耐不住秋色被染得灿金,风一吹,翩翩然恰如春蝶,扇动翅膀以曼妙的姿态与大地相依相偎;田圃的植株品种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放眼四顾,院外是篁竹幽幽四面环,恍若云深不知处。
以他的眼力尽管看不出那竹林有何玄机,但深知其间必有蹊跷,不能贸然行事。
不过,他皱眉瞧着院落里唯一一株枯死的树安静寂寞的伫立在一侧时想,这树已枯,为何还要放在这样显眼的地方?
正当他兀自思索得深入时,浅蓝的身影背对着他走到院中,怀中抱着只雪白的信鸽,短喙似朱砂点染过,格外灵性。
鸽子扑棱着翅膀飞上天时,李域承心猛地一沉,眼不自觉眯成细长的弧度,眉目隐约漫上敛薄戾气。
不是他不信人。
细小的石子在脚边滚动,他垂着眼,姿态温顺。
可若是他轻易信了别人,还能活着。
运足气力,石子蓦然腾射而出,携着割裂空气的尖利声响,袭向展翅的信鸽。
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他抄着手冷眼瞧着顾念慌忙接住鸽子摇晃跌落而下的身体抱在怀中,也不再靠着门框,疾步上前,抢先伸出手抽过顾念手中的信条,看也不看顾念忡愣的表情,自顾自展看,一览无遗。
家中有急,望十四速归。阿念书。
顾念顺着鸽子的羽毛,发现并无大碍后,颇是讶然地抬眼打量身前倏然气势凛然的少年。病容恹散,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却都不影响少年眉宇间隐约的威严冷肃,就只是站着,自有一股敛华气度,风骨傲然,不容侵犯。
青丝自肩头滑落,少年低垂着眼眉并未理会,可在顾念眼中看来竟有几分温顺的意味,鬼使神差的想握住那挽青丝,可少年不知为何后退一步,警惕的样子似要露出尖利的爪牙,一靠近,便落得一身伤,态度尖刻的很。
少年以为那小丫头会知难而退,可她好像只是一愣,清秀的小脸便无精打采,有些失落,像被夫子拿着戒尺语重心长谆谆教导的顽劣孩童,有些手足无措,还有委屈,他没由来的心一软。
大抵是面上覆盖着的寒霜消退了些,不自主瞟他脸色的小姑娘竟想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像猫一样。天知道他僵在那里多久,小姑娘才一满夙愿,心满意足的摸完后,少年忍了又忍,还是忍无可忍地要转身回屋子里去。
不想那姑娘将鸽子一抛,鸽子穿过竹林不见了踪迹后,她便挡到他面前,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恩……我叫顾念。佛曰,绝妄念的念。”
李域承看着她,面色沉冷。
“你昏迷了两天,我托山下的人将你收拾了一番,他们也送来一些衣物。”
见少年漆黑幽深的眼眸里波澜不惊,顾念突然有些害怕,不安地抿了抿嘴唇,好半天才干巴巴的开口。
“你身上的伤口已无甚大碍,只是决计不能再裂开了。”顿了顿,眼神飘忽一阵,竟似在自责,“你喉咙被毒哑了,我治不了你,但是,我知道谁能治你。”
“所以,如果你没有地方要去,可以留下来……陪我说说话。”顾念不自在的笑了笑。
霎时间万籁俱静,光影斑驳,只听得风暖鸟声碎,只看得日高花影重。
李域承才发觉,这院子至始至终,没有多余的一人。
此外方里,在无人息。顾念仍旧逆光而立,却模糊了笑意,她声音轻得心惊。
“或者,你也是要走的,和他们一样,浪迹天涯,刀光剑影。”
试问,谁能在日复一年里坐在树下看花开花落,草长莺飞;倚在檐牙下听雨打芭蕉,秋池涨满;守着田圃扶起果实累累的植株,乐呵的顾不上擦汗;等着漫天大雪手捧温炉,欢欣雀跃地满院子疯跑,任细雪倾覆眉眼,看来年又一番光景。
这一切欢喜却无人得知。
一个人,一个院子,几年也就过来了。孑然一身,无人陪伴,过得也和顺安稳。
只是,一个人,太孤单,有时会想找人来说说话。
可惜芸芸众生皆以我为神佛,尊我,敬我;却不曾怜我,爱我。
且论神佛久居高位也会贪恋俗世春色,况论我一介凡人,存世间不过十一二载而已。
顾念默立半晌,不见少年有何表示,当下了然,便不再纠缠,就要转身离开,任他去留,今后不再过问。还没抬脚,就被少年握住了手,掌心平摊向上,指尖冰凉却流入心间成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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