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我一边走一边观望四周，这里靠近山峦，非常寂静。往南渐次低矮下去的草地和灌木使这里成为一片野地，而北面延续到西北更远一带的风光郁郁葱葱像个陡峭的森林公园，看起来很难通行。一段路之后，地面变得越来越崎岖，陆地越来越陡地伸到海洋，在尽头出现了高耸的褐色岩石。顺势爬上去，顶端是凹地，觉得这里视野开阔既安全又危险，倘若不小心站到前面跌下去，便会直接落入海中，无可挽回。但是，只要站在这里不胡乱走动，倒是凭海临风，感受惊涛拍岸的好地方。完全不像杜青艾说得那么可怕，这里空气新鲜而且暖和，没有任何雾气，凹地四周长着野草，点缀着白色的野花。居高临下搜索大海，我看到的是落潮后裸露的一片礁石，这一大片礁石奇形怪状，狰狞恐怖，有大有小，最远的那一块，有两间房子那么大。四周是如此僻静，哪里还有人影，看来梅冬美欺骗了我，正当我失望之际，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下面礁石堆传了过来。

“哈哈，大鲨鱼游过来啦！小海豚和妈妈在哪里呀？我要把你们找出来，抓住你们！”

哇，我看到在一块礁石旁边，一位身穿陆军制服的军官正在虚张声势，向礁石后面的人喊话。

一个年轻妈妈牵着孩子的手，从那边悄悄转移到这边的礁石后面，那个故意吓唬的声音又响起来：“唔，小海豚我又看见你啦，你跑不过俺，俺大鲨鱼的力气比你大！”

小男孩有些紧张，兴高采烈，探了探脑袋，被妈妈往下一按，两个人蹲伏下来。“大鲨鱼”没有马上赶过去，而是故意东寻西找，大声嚷嚷：“咦，小海豚和妈妈跑到哪里去啦？”

母子俩捂住嘴笑起来。

他们在玩捉迷藏的游戏，玩得好开心。我在岩顶上看了好一会，正想下去接近目标，许是他们玩累了，伴随着男人爽朗的笑声、小孩子的尖叫、女人细微的声音，隐没在礁石里的三个人走出来，因而我得以更清楚地看见他们。男人领着孩子走在前面，女人落在后边。三个人中，我更留意那位妈妈。她头发高高挽起，苗条的身段十分灵活，她从后边跟上来，头颈从一侧向孩子这边扭过来。一时间亲眼目睹在照片上见到的这张脸庞，虽然吃惊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杜大丽没有撒谎，是她，没错！只见她把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后递给孩子，然后想脱掉外套，军官立刻上前帮忙，他的动作是那样体贴和关心，使她如沐春风。脱掉外套，她只穿了件白毛衫，头颈的轮廓显得更加秀美。她看起来三十出头，军官三十六、七岁的样子，神情洒脱，跟她说着什么。一会儿他领着孩子到一边去了，她站在原地，然后向这边走过来，爬上一块礁石在上面上坐下来，在阳光遍地的寂静中，悠然自得地朦胧出神。

“嗨！”我向她喊了一声。

她仰起头发现了我，朝我微微一笑，我也回应了一个微笑，招呼道：“你好，葛巾艳。”

她立刻怔住，脸上露出奇怪的慌乱的表情，没有应声。

我又喊出了另外一个名字：“夏雪旎！”

她仍然没有答应，皱起眉头，起身去找军官和孩子去了。看来我只有下到海边去找她了，确信无疑她就是照片上的那个人，意外的发现所引起的惊奇和关注远远超过了她身边的孩子。

从高耸的岩石凹地上下来，沿海岸线走过去，穿过几块礁石，我很快站到了她的面前。她正在弯腰翻弄一块石头，一只小蟹快速爬了出来，迅速逃跑，她正要伸手去捉，看到突然站在她面前的一双脚，便直起身用沉静的目光看着我。我们的目光碰在一起。

“你可不能像小蟹一样跑掉，我一定要跟你谈谈。”我说。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她冷冷地说。

“可是我认识你，见过你两次——在照片上——一张是在郁青朴那里，另一张是在杜大丽那里。”

她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把手按在头上，仿佛想起了什么使她忧伤痛苦和混乱的事情，想起了她觉得难以平静和思考的事情。

“我叫鲁春燕，刚从可可西里返回山东，来替郁青朴看看孩子。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夏雪旎。”

“哎呀，找到这里可真不容易，这一趟没有白来，这究竟是怎样的秘密，为什么郁青朴会以为你死了呢？”

“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她说，视线落到远处，亮丽的眸子蒙上了茫然的凄楚和温柔，然后又回转过来，问：“他果然去了那里，他还好吗？”她轻声问。

这时，军官的声音传了过来：“雪旎，你在跟谁说话？”

“在跟春燕说话！”她大声回答。军官领着孩子向这边走了过来。孩子的手里拿着装着蟹、螺的塑料袋，他的手里拎着她的外套。转眼间他们来到了跟前，她从他手里接过外套穿上，招呼道：“来，林嘉南，认识一下，这位是鲁春燕，她特地来岛上看看童童。”

“哦，她是你的朋友吗？”他问。

“我们才刚刚认识，我们有一位共同的朋友，春燕受这位朋友之托来看望童童，找到这里来。”夏雪旎解释说。

“原来你们有一位共同的朋友，既然关心童童，朋友为什么不亲自来呢？”他笑道。

“他倒是想来，可是不能来，他留在了远方。”我说。

“远方？”他问。

“是啊，在中国的大西北。”我自我介绍说。

他笑道：“有客从远方来，不亦乐乎！雪旎，你一定很高兴？”

“是啊。”她说。 11

他又询问了几句，当他听说我作为志愿者工作已结束返家路上专程过来，称赞说：“你们志愿者的爱心让人敬佩，鲁小姐看起来精神和身体都非常好，既然来到岛上，就让雪旎带你走走，看看；今中午让她多做几个菜。”说完，他把手中的外套替她披上，用深情的目光旁若无人地盯着她，她带着娇羞、温柔的神情朝他微笑着。

我把目光转到孩子身上：小家伙有四、五岁左右，身体瘦小，一张小圆脸上眉毛细细，像女孩似的；鼻头圆圆的，像是随便用泥巴堆捏上去的，感觉有些笨拙可笑。这孩子细长的眼睛跟妈妈很像，很漂亮。再看孩子的穿着非常简单，一件普通的蓝格子上装，一双皮鞋——已经旧了，但很干净，裤子是牛仔布的，一只膝盖的破损处用丝线绣补着一只小熊猫，很可爱，若不是另外一只膝盖之处没有任何图案，别人还以为熊猫图案是原来衣服上就有的呢，这说明一个女人细心的呵护，一双母亲精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