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2/2）

赵媗尔静静立在一旁，沉默片刻后叹声道：“无怪乎你取药之心这般急切。只是旁观者清，有句话我当和你讲明。你既说你这单师姐智勇兼具，那么日月海之行便当谋定而后动，想必心中早有打算，不见得全是为你而去，功行有损之事便不能都怪在你头上。”

丰聆楚并非想不到此节，只是此话从旁人口中说出，好似更有分量一般，一时心中略略好过，仍将一双妙目紧盯在那抱朴瓷瓶上。

女童低头凝思一阵，忽将手中瓷瓶递过，口中感叹道：“若是我师门中当日也存有这般情谊，我又何至于此？给你罢！岂不闻空武老儿道了个取不过三的紧箍咒儿，不取此物，我还能再取上两件至宝哩！我劝你可赶紧取两件合用的是正经。”

伸手接过抱朴丸，丰聆楚心中大定，其余诸物却再难入目，忽然又望见白壁上钉立一榫，下头却挂了一把胡琴与琴弓。心中一动，走上前将其取下，振臂一拉，突然一股酸楚之意直冲脑中窍要，两眼一酸好似就要落下泪来。赵媗尔先惊后奇，行来抚琴细看，“空武真人当年号称理乐双绝，这胡琴只怕是他当年的贴身之宝，嗯，虽是好宝贝，只是你不明乐理，持使此物功效发挥不到一成，何不另取一件合用的至宝？可莫使其明珠投暗、宝钗生尘。”

丰聆楚忽转满面笑意，也不理会她话中的讥讽之意，琴一入手，哪里肯放，坐在石床之上，沿了胡琴手柄不住抚弄。赵媗尔一时取宝已毕，见她仍是神思飘忽的模样，便知她此宝又非为自个儿而取，不由摇头叹道，“这空武山取宝的机缘如何难求？你瞧至此山的各派弟子少说也有百余人众，偏偏只我二人得此福泽，你若还这般只为他人作嫁衣裳，空武真人存灵在此，只怕也要怪你坐失机缘了。”

丰聆楚这才将胡琴与瓷瓶施了术法贴身收好，起身时瞧见石桌上一盏油灯不知何物造就，玲珑剔透珊珊可爱，才伸手将其取在掌中细玩，赵媗尔恍然而惊道：“这是空武真人的乾雷灯！此灯若与持灯人神识相合，单凭神意便能催发无穷乾雷厉电，正是一切阴煞炼魔的克星，此物原是真人的随身至宝，哼哼，这便奇了。”先时她取宝之前已将室中所有宝物细巡过数遍，这小小青灯也曾落入眼内，不知如何就没上心，直至丰聆楚取去才幡然而悟。再一细思，才明白并非自己临机而忘，想必这室中遗宝已与真人存念、宝物缘法、乃至二人性情已互生感应，二人在其中的数番举止看似无心，冥冥之中已暗存天意。想明此节，即知缘法前定，索性连那抱朴丸也不去想了。

丰聆楚安心适意，自忖三宝已得，便思及这出阵之法，心想来时已颇多险阻，出去只怕更是难测，赵媗尔鼓了鼓阔嘴道：“依我说，这入阵虽难，出阵想必极易，前番既已破阵入室，足证你我与遗宝有缘，既是如此，如今宝物到手，便无需再为难我们这些后辈了，我瞧直从这门户出去便是。”

数步间已行至石门边，丰聆楚稍一犹豫，随即快步跟上。

二人甫一出门，阵势又生变化。石室轰隆隆从有化无，二人又已置身于先前的钟乳石丛之中。四周比起先时却要暗上许多，丰聆楚火云摇方举过头顶，忽然嗅到一股熟悉至极的腥膻之气，心中暗道糟糕之时果然看见销宝兽怒瞪双目，正恶狠狠瞧了二人。

当初空武山中和它相见，这异兽只管避人而行，也未和她们直面相对。此时瞧它神色甚是恼恨，似是得知她们取宝而回，日后所食的宝物灵光便已少上一份，故而裂嘴龇牙，四蹄在地上不住摩挲，身子忽起忽伏，朝二人作势欲扑。

赵媗尔拍手道：“哪来的带角畜生？这般气咻咻的模样当真有趣。哼哼，真人好生小气，既只许我们各取三宝，这阵外的鳞介异兽，想必算不得宝贝罢，我降了它也算不得僭越。”

话音未落却见此兽忽张涎口，朝了二人喷出数道黄白火光。赵媗尔御匕而前，才与火光相抵，便觉手中的抹翠匕似是要脱手飞去，丰聆楚挥绷急拍，那火光似有粘性，附上火云摇后却难脱落，两人均觉识海微震，细瞧时才见火光依附之间形似张了大嘴，正大口吞噬与其相接的法宝神光。二人所使法宝均用神识灌注温养已久，宝光受损后识海立时察觉。原来这销宝兽吸食宝光灵能向来便是以腹内丹火为媒，辗转到得腹中，再以丹黄剥去其中神识，精炼宝光后再行反哺，于这一吞一吐间积攒修行。若是那无主之宝，经它吞吐宝光后其灵力更为纯粹，和修士祭炼有异曲同工之妙，此时遇上了喂食瑞脑教其醉卧数个时辰的“故人”，确是分外眼红，丹火将二人宝光不住吞吐，却不肯再反哺半分。只消如此耗上数刻，二人手中之宝便会逐渐还原成祭炼之前的本体之物，多年神意滋养的心血尽皆要付诸东流。

丰聆楚知道厉害，忙招呼赵媗尔对那异兽喷出的丹火不再抵挡，只小心闪避便是，心中思忖如何解此困局。一时间灵光闪现，伸手从怀中摸出一物，只见其雪白剔透，托在掌上层叠盘旋，正是当初诱伏此兽的琉璃瑞脑。

销宝兽惊吼一声，四蹄抵地急退，赵媗尔掩鼻道：“什么怪味，难闻死了！”丰聆楚神识到处已将瑞脑气味逼散开来，又以火云摇心火封住其去路，销宝兽退无可退，低嚎声中已嗅入数口，不过数息，只见其神色由惊恐转为惬意，沿了丰聆楚撒下的琉璃瑞脑便食便行，走得数步已是摇摇摆摆昏昏思睡，忽然间倒地便卧。

只见紫影冲上，朝了销宝兽身子踢了数下，瞧见手中抹翠匕上丹火未熄，赵媗尔继又恼道：“好畜生，作死么？还不快将你吐的这妖火收回去，却在这装死做什么？”丰聆楚忙和她说了这琉璃瑞脑之功，回头瞧见自个火云摇上宝光也是不住晃荡。

正为难间，忽觉袖中物动，取出看时，正是石室中刚刚取来的乾雷灯，心中灵机一动时将其灌注神识，驭其在火云摇上转得一转，已将上头的丹火吸入，灯芯头顶一点微红，暗蕴欲燃未燃之意，又将其在抹翠匕上一绕，灯芯上的红头愈发浓烈，似是立时便要燃起。

赵媗尔见她收去丹火，知其又得至宝，心中微有醋意，“瞧来真人究竟擅爱正道弟子，明明着你我各取三宝，暗地里又助你再取一宝。”丰聆楚知道她性子，微微一笑间也不在意，正要别语解说时，眼前又生异变。

身周钟乳乍亮还暗后尽皆隐去，四处烟云平地而起，转眼将四处诸物尽皆掩了，丰聆楚驭绷生风相持，也只能保得身周方圆之地未被烟侵。烟气丝缕入鼻，脑中便有神思昏绕之感，略一恍惚间已不见赵媗尔身形，明白此烟只怕是致眩致迷之物，静心澄念凝聚心神，这才回复清明。

忽然四周陡然大亮，烟云渐渐褪散处，从中行出一个熟悉至极的玄衣少年。只见他眉眼浓洌，鼻口俊秀，不是那乐门穆展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