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手（1/2）

只见一人渐渐飘至，面上五官模糊，鼻耳之处均只现出个小小突起，眼眶和嘴处却是数个窟窿，好似在窟窿之上蒙了一层薄皮。眼眶之中已无眼珠，仅有两小簇火光在其间不住闪烁，也不知能否瞧人视物。林有思犹豫片刻，直至瞧见他身上敝旧衣衫，手中所执正是紫黑竹身的追思笛，这才心中大恸，明白此魔正是孟修。

二人均是头次得见这阴魔之身，也不知它被祭炼至何种地步，是否还有自主神识？林有思正欲再奏空音引动其旧识，忽然衣袖被丰聆楚一扯，顺了她所指瞧去，只见西边又来了一个阴魔。

这阴魔同时漂荡而来，身上衣衫早已零落不堪，眼眶中的火光却要较孟修亮上许多，脸上面皮隐现粉色。他见了孟修便似大喜，双爪一错间十缕黑烟全从他指尖汩汩冒出，直奔孟修而去。孟修似有退缩之意，只是黑烟来的好快，转眼已将他笼住，孟修横举墨笛于口，吹出那杀伐果断之音与其相抗，未过数刻便已支持不住，那黑烟趁隙而进，才有一缕飘至身上，便痛得他不住抽搐，黑烟阴魔眼见得胜在即，眼中火光暴涨，嘴角也流出一线涎水，忽然一箫横出，将黑烟挡将回去，原来这林有思终于忍不住出手相助。

如今身处险地，林有思料那孟修在此已有时日，其笛声已为众魔熟知，自个的箫音却不敢响。乐门弟子的术法本以此为基，故而不出乐声，斗得片刻眼见也要不支。丰聆楚一声轻叹，火云摇已执在手，阴阳两扇拍出，顿时将黑烟卷走。

那阴魔立时察觉，身子转过已向丰聆楚攻去，利爪飞舞间黑烟怒飚，势头猛恶至极，丰聆楚只求速战速决，神识激吐之间绣绷上火云齐发，悉数落在那阴魔身上，转眼便将其烧了个通透。

才喘得口气，火中却逸出一小簇黑烟，正拥了阴魔元神急飞而出，丰聆楚正欲出手相截，哪知那孟修似是早有防备，守在一旁长臂一伸，将其捉个正着，还未看清，忽然又见他送至嘴边，嘎吱嘎吱将那元神嚼入腹中。

二人见此异象，一时均说不出话来。孟修吞此元神之后，眼中火光好似膨大不少，面皮上也隐隐透出粉色。食完后转头一瞧，望见二人在侧，脚下一点，飘来又要噬人。

林有思举箫悬空按引，奏出一曲清泉，丰聆楚在一旁执绷而侯，待他一有异动便出手制魔。孟修陡闻旧音，好似心有所感，呆呆停手滞立，待得林有思神识全出空音凛冽之事，他终于取笛在手，断断续续和了一曲流淙。

原来这屠明月将掳来之人以魔门秘法祭炼数日后，被炼之人原来的神识便被磨灭大半，渐成阴魔之体，他再将众阴魔散放在这日月岛之上观其后效，两魔相遇，若是拼死相斗，吞噬掉对方元神功行的，便可逐渐修炼成傅粉阴魔；若是那灵活机变、多番脱逃活命下来的，便可炼制成嗜情阴魔，如此这般，这活至最后的数个阴魔，原本神识已在争斗避让中逐渐消褪，便可收作他的得力臂助。

孟修被炼成阴魔不过十数日，今日所遇的乃是一个修行有成的傅粉阴魔，若不是丰聆楚出手，早已为其所噬。如今他既已吞那阴魔元神入腹，自身便渐成傅粉阴魔，那从前的乐门之事也更难记起。是以林有思全力而奏，他也不过略有知觉。

林有思此时满头大汗，十指轮转如飞间，乐声已转作渔樵问答，箫声渔问，笛声樵答，笛声断断续续之间，孟修不时停下瞧看二人，额头汗出不止，显是体内天人交战正急。丰聆楚心弦绷紧，终于见得林有思停下手来，喘了气转头向她颔首示意，便知他已有所得。阴魔孟修失了箫声指引，眼中火光暴涨，突然持笛朝他背心插入。

丰聆楚将他轻轻扯过，清风端凝法化解其攻势，正欲催出其中的火云来烧这阴魔，却听林有思喊道：“且莫伤他性命……他……毕竟是我师弟！”丰聆楚轻叹一声，绣绷急转间已用迷目避息阵罩住二人，瞬时已没入浓雾。那阴魔终究灵智未开，呆呆立得一阵，又飘荡去远。

眼见他垂头低首，神情难过之极，丰聆楚也不催逼，只立在他身侧静静等候。身周浓雾倏尔来去翻滚不休，夹杂了妖呼魔嗥，端的直似黄泉鬼蜮，二人衣袂均教这乱风吹得不住翻转。在这风雾中立得一阵，林有思终于抬起头来，提足向前方行去。

原来方才渔樵问答，他已知晓屠明月所居之处，只是问及穆展鸿之事时，孟修半日未答，想必他到得岛上未有多久便被炼制成魔，两人不及相见。丰聆楚只得依他所说，先至老妖居处，再行探听下落。

二人轻身急行，一路上又见了无数阴魔在这岛上无主游荡，幸得这迷目避息之术将二人形迹全数掩过，眼见得浓雾渐稀，如此避避让让，也费了个把时辰才看见岛中央的一排石屋。

石屋均修建得粗犷简洁之至，全用那硕大圆石垒堆而成，石间缝隙颇大，显见得不能遮风挡雨，屋中动静，全可从这空隙之中看尽，林有思心下甚喜，拉了拉丰聆楚，二人远远伏下，凝神瞧那屋中动静。

只是瞧来瞧去，除了数间屋中无人，其余房中之人，全是仆役弟子打扮，间间石屋瞧过，并无穆展鸿踪迹，想必未囚禁在此处，又或已被炼做阴魔？方一想到此处，丰聆楚心中一酸，险些哭出声来。林有思明白她心中所思，正欲出言安慰，忽然听得长长一声啼唤，抬头看时，两条人影一前一后从远方疾奔而至。

前头人影忽然立定身子，月光下但见他面色冷硬似铁，头也未回，只背了身对了后头那人说道：“天都炼魔**再如何神妙，我仍是半点都不稀罕。这天下多的是美质良材，不愁无人承你衣钵！”

后头这人侧转过身，丰聆楚与那林有思更是屏息以对，不敢动弹分毫，原来此人正是掳走穆展鸿的戮仙使屠明月，只见他两鬓斑白，面色甚是憔悴，“此法传承数代，皆是父传子、子传孙，何况你自幼修炼，已有五层的根基，这时还要我传于旁人？若你愿意，这便将豢养多年的三大阴魔悉数交付与你，若能习使纯熟，那么凭此傲行天下又有何不可？秋声，你可想仔细了！”

丰聆楚立时一愣，再细看前头那人侧面相貌，果然便似是当日在那盐庄中看见的朝鲁弟子傅秋声，只是他如何能是这屠明月之子？若真如此，如何又潜身乐门？屠明月一身功行尽在这三大阴魔，既然以此相授，如何又不答应？疑思种种，皆不得解，只得耐了性子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