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及脱篱（1/2）

穆氏叔侄便在这两仪居中住了两日，穆当劳醒转过来果然行动迟缓，面色身子倒好，只是郁郁不语。穆展鸿虽不耐烦，仍是按捺性子搀扶其起坐，两人一日之间也说不上数句话。

这一日黑白两仪齐来房中探视，把过脉后，均道其五脏六腑内焚真液已多数发散到四肢之中，性命已然无碍，只是修行已废，确实再无良策。一时又谈及二人有何打算，穆展鸿这两日已将此事想过数遍，瞧那穆当劳神色淡漠，咬一咬牙，忽然朝两仪倒身便拜。

“二位前辈慈睦，若非两位搭救，我叔侄二人，就算不为戮仙使所擒，在那衡山之中四顾无援，也必然无幸。如今承仰理门大恩，穆展鸿无以为报，只得凭空许下一诺，日后理门有何差遣，只要不嫌我技低艺微，甘愿随时听候差遣……”说至此处，不由得感慨万千，自己原本是乐门三使，门下数百弟子都要仰其鼻息，地位何等尊崇，原本是少年得志，春风快意之下，便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故而才约了气使寻那朝鲁，哪知剧变陡生，情势急转直下，如今只得依了理、针等门襄助庇护才能暂解忧难，一时心中愤激不已。只是他原本旧伤未愈，在那衡山之中奔走未停，内忧外激之下，神识基台已呈松乱之象，故而话未说完，双眼陡然一黑已然晕去。

再番真开眼时却不知已过了几日是什么时候，只觉肢体百骸连带识海基台俱都畅快无比，略一思忖，便知必是两仪施药相救，心中那份懊恼之情却又加了几分。双目一扫间，明宣已欣然立起。

“白师伯算定掌器使此时醒转，果然半点不错。他交代醒来后便需带你前往太极堂，想必是黄师兄和黑白师伯有话向你交代。”

穆展鸿微微叹口气，起了身随他前去。

理门各处屋舍疏落有致，瞧去似是大有玄机。明宣将他领至一处圆形屋舍，中间一条曲道将屋舍分割两半，穆展鸿一番打量，已知它是按太极双鱼之形建造，这条弯道便是阴阳分界，行至阳边鱼眼处，便是太极堂。

堂中两仪及一老者分坐两侧，一名中年男子居中而坐，面容清癯身形瘦长，瞧见穆展鸿走进，黑白两仪和他微微点了个头，那男子却起身笑接道：“恭喜掌器使复原如初，这精神瞧去旺健得紧。”穆展鸿已知此人便是明宣所说的太极之子黄昭骋，如今太极闭关之时暂摄掌门之位，于是躬身道：“有劳两仪及黄兄照拂，只是如今乐门已败，掌器使之名再也休提，乐门倒如山倾，如今只怕已落入抹仙教掌握。”

黄昭骋和声道，“将你请过，正是要相商此事。来来，咱门中的两仪你已相熟，这位是我理门中的八卦冯有尔冯师伯，你来见上一见。”那老者身材圆滚，满面红光，朝了穆展鸿略点了点头。

“前数日冯师伯得来消息，知那屠明月联通朝鲁连伤乐针二门数位高手，据我瞧来狼子野心尚不止此，天工教四门只怕均在其图谋之中。此时关系重大，原该禀告门中太极后再做决议，只是家父此番闭的乃是死关——修行若不能臻至化形后境便不会出关，无奈之下，只得转请门中两仪四象八卦诸圣……”

黑悠游插口道：“昭骋又何必过谦？咱诸圣若只论修为，或许有几位能强上你一线，若是论及治理应变之才，却都要差上你一大截，这些年理门在你统辖之下好生兴旺，你说咋办就咋办。若说要杀上抹仙教去，我黑悠游绝不皱上半根眉毛！白老不死的，不知你可有我这番胆子！”

白化形冷笑道：“我的胆子向来就比你大上两分！”

眼见这二人又要吵将起来，那冯有尔忙起身道：“抹仙教高手甚多，若是全力来袭，理门仅凭一门之力，必然无法与抗。”

黄昭骋接口道：“师叔说得正是。据师叔当日所听，这屠明月修行已至化形中境以上，若再思及其三使五散人，莫说其举全教之力，只要来得数个化形境界高手，理门必定独木难支。思来想去甚久，如今唯有放开门户成见，全力连横针理乐兵四门，天工教才有一战之力。”

见了穆展鸿点头称是，黄昭骋续道：“这样罢，我先与针兵二门通个消息，告知乐门器气二使如今暂避理门，然后定个时候约其四门诸圣，好好商讨咱联手之事。”

穆展鸿黯然道：“那朝鲁既已投了抹仙教，这乐门只怕指望不上了。”

黄昭骋浅笑道：“这个却不好说，冯师叔，何不将你那日在莼川城里的地听所得，和掌器使讲上一讲？”

冯有尔当了众人道：“当日在绿柳庄数里之外，我听得朝鲁和屠明月对答，掌乐使倒戈相向，似是另有隐情，若能开解，这乐门便仍有指望。”

听得他当日也在左近，穆展鸿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忽然认出此人便是当日在傅家盐庄途中所遇的茶博士。如此一对，心中便生芥蒂，当时针乐二门数人连遭暗算，这八卦洞若观火，却匿身在外不曾出手相助。

黄昭骋察言观色，缓缓开口开解道：“冯师叔地听异术乃是门中诸法翘楚，只是心无旁骛，修为只臻觅丹境界，那日孤身一人就算现身相助，又无针门那般的脱身神器，屠明月必定要痛下杀手，还请掌器使想明此节，何必介怀？”

瞧得穆展鸿将头点得一点才接道：“这乐门之乱，既自朝鲁而始，终须得朝鲁而结。其中究竟为了什么缘故，便有劳掌器使探查，若能解开心结，咱四门协力齐心，重聚天工教昔日威盛之名，也无须畏惧抹仙教侵扰了！”说至此处，语声已转铿锵，面上神采飞扬，满是热切之情。

穆展鸿心念电转，脑中已闪过数个念头，“黄兄说的是。只是一则如今抹仙教鲸吞之计既以乐门为始，如今必将乐门和朝鲁看得甚紧，此时回乐门探查，殊为不智。二则我叔父厄难才脱，只怕还要将养上数日才能复原，起行坐卧均要人服侍，这等琐碎烦劳之事，原该我承担。不若黄兄先行连横针兵二门，待得风头稍懈，我叔父略有起色，那时也无需你们开口，我自然要回乐门一探究竟，襄助黄兄连横之策，不知黄兄以为如何？”

黄昭骋略一思索，点头应允道：“掌器使说得极是，正当谨慎蓄机，谋定而后动。”

数日之间穆当劳已渐渐好转，只是果如黑悠游所说，当日焚真液集聚他五脏六腑之间，已是奄奄一息之势，经两仪用药将其发散到四肢体端，已无性命之忧，只是手脚行动均不如前。穆展鸿不欲再烦扰两仪，将二人居所移至理门的苍松迎客居。黄昭骋另指了一个唤作明扬的弟子来助他服侍，穆展鸿多番回说不必劳烦，那明扬仍不肯走，若不要他相助，便终日在左近晃荡，总不离这迎客居半步。

穆展鸿此时已知黄昭骋已有疑己之意，心中不由忿忿。他在乐门中身居高位，性情想来便是阴鸷有余而磊落不足，否则也不至一见到傅秋声便痛下杀手。只是自绿柳庄受挫起，前后被针门、理门对自己和叔父数番施以援手，今时不同往日，这才强抑心中愤激处处待人礼让恭谦在先。如今既已知道黄昭骋胸藏异志，料其统领理门之外，只怕还动了聚合天工教四门的热切心思，自个儿稍有迟疑，便不为他所喜。若不是瞧在理门两仪出力救助叔父的份上，早该携了叔父离去。如今连理门中的一个低辈弟子也将他不放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冷笑连连。

他心中暗自盘算，面上却不动神色，照例隔上数日便去拜访两仪八卦及黄昭骋，以释理门疑己之意，面上敷衍那随侍弟子却也周到完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