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散人(1/2)
次日天方破晓,覃如意早早动身,梳洗后便行至修行竹舍。在蒲团上坐定后心中不住盘算,未及一刻,便听见丰聆楚声音由远及近,“奇也怪哉,如今一走怎么两人都走了?”
丰聆楚推门进屋,却见覃如意正拟的是修行长绢上的第三仙姿,不禁惊噫一声。覃如意喷吐长息,这才睁开眼来,瞧见是她,忙上来执了她手道“愚姊近日行功贪图精进,幸得魏师妹襄助护持,堪堪修至了第三仙姿,瞧那绢书上所说,已是填基中后之境了罢?”
“是么?”丰聆楚满面疑惑神色,“这数日见你未至,我数次探访,均教魏师姐挡了回来。她性子古怪,也不说明缘由,待我向师尊请教,师尊也不置可否。我正成日价忧心不已呢!早上才去你走过一遭,哪知是这般缘故。”忽然伸指往她冰阴脉梢无名指处一探,覃如意早已度量敛缩真元,丰聆楚点头道:“果然是中后之境,如此说来你的冰神诀已有三层修为,嘿嘿,我原说魏师姐修为精深,只是没想到她略加指点,你便有如此进境。”
覃如意笑解道:“这还要多谢绷妪和你给我的修行长绢,魏师妹将其和针门的速修功法略一对照便有所得,于是教了我依照修行,其中虽也屡遭凶险,师妹全力护持之下均都化险为夷,又何况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故而修行才有这般进境,嗨,真真和做梦一般。”
见她脸上仍有不解神色,覃如意略一寻思,于是缓缓说道:“时候魏师姐也觉此法凶险之至,不过修的是粗浅入门功夫,纵使不成也不致造成大碍,即便如此她还教我不要告知别人,免遭责罚。今日若不是对的你,我也不敢说哩!”
丰聆楚摇头道:“我不解的不是这个,魏师姐修为之深非我能及,自然信她有这个本事,我只不明白,她性子素来凉淡至极,如今怎对你这般照拂?岂不是有违穿心针的本性?”
覃如意伸指在案前茶盏中蘸湿,又在案上缓缓而书,几笔纵横,却是一个“针”字,丰聆楚恍然一笑,“是了,二师伯对你这般好,她原也只愿听二师伯的吩咐!”
二人寒暄已毕,丰聆楚正色道:“依你如今修为,自然可学得我绷宗术法,十日之内,我便将清风端凝法、两仪扑蝶、大绷盘术全说与你听罢,如今你先随我来。”
出得门来,二人却向箫韶峰山腰行去,蜿蜒穿过数处竹林,只听得风声越来越大,逐渐翻飞裙裾、扰人发丝,再行上数步,竹林尽处,忽然眼前一阔,原来此地正处于两峰对峙之间的山缝中,前头一处狭长石梁独探在半空里,下方浓雾遮掩,被那双峰逼仄出来的烈风吹得不住翻涌,更瞧不清下头究竟有多深。
覃如意正瞠目咂舌间,丰聆楚却放脱她手,双足轻点已踏上那石梁,覃如意惊呼声尚未出口,她已行至那石梁尽处,滴溜溜转了个身子,执出团绷满面笑意道,“我演一法给你看,可瞧仔细了!”
话犹未落,忽然一股恶风迫来,丰聆楚身凝气端,纤臂旋绕间已将烈风引至绷上,急挥数圈后已削弱势子,右手轻挥缓带,已将风势送入脚下雾中,片刻后浓雾翻滚,如同开了锅一般四处激荡。
又有数股恶风来袭,丰聆楚连扇带抄,一只绣绷便是一件绝好法器,覃如意眼花缭乱间,只看到石梁下的浓雾渐渐为扇下的恶风所迫,齐刷刷露出数十丈深得虚空,立在崖边,端的教人心动神摇。
眼见得风势渐急,时常数方烈风齐奔石梁而去,忽而罡声履至,忽而尖啸刺骨,忽而凛冽如刀,忽而并发似箭,瞧去正是瞬息万变的当头,丰聆楚的势子反而和缓下来,只见她面色端庄已极,双目似垂似闭,浑身不动如松,神思悠远绵长,轻执了团绷略为转折摇摆,便将各路风势消弭,只余少许清风抚鬓弄寰。转折挥斥之间,团绷竟然隐现土褐之色。
覃如意见她姿态端和凝重,心中不禁一动,忽然脱口道:“这便是清风端凝法了?”
丰聆楚此时尚有余暇开口,“听你口气似是若有所悟,何不说来听听?”
覃如意略一思忖便答:“敌不动我不动,敌轻呼我重应,敌若四面来袭,便应端凝心绪,以不变应万变。依我看来,‘举轻若重、举重若轻’八个字差可仿佛。”
“好眼力!虽不中亦不远矣。”丰聆楚双足轻点间已越过石梁落至她身旁,“你方才所说的归根结底不过是外观的诸般法门,其实只需将冰神诀神识灌注于团绷、双目、双耳之上,双足停至动无可动之处,敛气平息于内、神思外放于体,凝聚五行之土力以减风势,便能以少胜多、以拙胜巧了。”
覃如意微微颔首,丰聆楚又接道:“此法相传为数百年前绷宗一位双腿有疾、双目失明的前辈所创,如此自出机杼、果断取舍之法,原非常人能及。”
原来这清风端凝法修炼要诀不过短短数十字,丰聆楚盏茶时分便已传毕,又指了这石梁道:“此处所在原本是本宗前辈无意中寻到,这出风之势缘于师尊施附于上的小小阵法,原是依了各人的修行来增减风势。修炼之人立此石梁之上,最后能至清风端凝、片叶不惊之态,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覃如意喟然叹道:“单此一法,只怕便要下年许功夫,一月之内,能在石梁之上立足,只怕就不错了。”
“也不尽然。”丰聆楚将团绷掩嘴笑道:“当年我五日便能立足梁上而不为风所袭,半月便能初露端凝之态。其中窍要,便是以冰神诀密布全身,随心所欲驭绷相迎,若到了觅丹之境,此法成就便更是容易!”
见了覃如意瞧着那悬空石梁半日咬唇不语,丰聆楚又拉了她手道,“放心,有我在旁护持,落不下去的!”
丰聆楚交与她一面绣绷,寥寥数句说了挥绷诀要,拉了她径往前行去。行至尽头,教她一壁抓紧自身,一壁将那四面风势尽皆挡下,逐渐又教她间或挥出一扇。覃如意初时左支右绌,出得数扇,心中已若有所悟,再练得半日,已能挡下少许风势。
不过三日,覃如意微微放出些许冰神诀神识,已能在石梁上从容应对。丰聆楚渐渐行远,也不见她有何慌乱神色,不由得点头叹道:“这般进境,显然见得你已粗通其理,我也没什么可教的了,只待日后自行体味出端凝之态罢。如今且换个地方,再演那两仪扑蝶与你看看。”
两人转得数转,已到了一处花团锦簇之地,时近暑末,却仍有斑斓彩蝶纷飞其间,丰聆楚草草讲了数句,便耐心教演起来。原来绷宗术法中,清风端凝法重守,两仪扑蝶却主攻,丰聆楚功行到处,绣绷上的正反阴阳之气犹如有形绳索,牵制住了数十只彩蝶随其上下翻飞,煞是好看。忽一时停绷立定,数百彩蝶去了桎梏,纷纷飞至花上停驻。丰聆楚执绷笑道:“此法和线宗的千丝百结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一个胜在繁复,一个长在简洁。”
如此又过了数日,覃如意昼夜不寐,也未觉得困倦,只是依绢修行至了觅丹中境之后,再难有寸进,心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唯有先勤练术法才是正理。不出数日,那两仪扑蝶法也已通晓大概。
这日夜间秋风渐起,覃如意行功之后,心意忽动,想起针妪将修行传渡于己,不知近况如何,无奈也不识丹朱峰路途。若央人带行,又愁事出无由遭人存疑,一时惶惶无着,不由得信步而行。不想遇见他人寒暄,一个人只向那偏僻之处行去,走得一阵,隐隐看见前头一个竹亭,微觉疲累,便向亭子静静行去。
还未及前,忽然听得一声长长叹息,覃如意悚然止步,忙隐身在几根并生的阔大斑竹之后,候了一阵,又听人逐字念道,“遍地绿竹,何处清幽?念风清月白,无人喁细,照鬓灰发白,满腹闲愁。唉,遍地绿竹,何处清幽?遍地绿竹,何处清幽……”
覃如意只觉这声音熟悉之至,待得听到鬓灰发白一句时,心中忽然一动,侧身偷瞧时,果然见绷妪华书盘慢慢将头转将过来。覃如意心中怦怦乱跳,不知这绷妪为何深夜至此长吁短叹,此事蹊跷至极,自己原不该卷入其中。只是绷妪已将身子转回,若是掉头折回必定教她察觉,一时只得屏息不动,背上已微有汗意。
绷妪将手中的绣绷执定后不住摩挲,绷面当月,原来上头绣的一具火红瑶琴,旁边确实数杆翠竹相伴。怔怔瞧了一阵,忽然落下泪来,承接在绣绷之上,竟将那瑶琴浸染,绷妪一声低呼,忙用衣袖去抚干上头的水迹。
正擦拭时,突然听得半空中一声悠长细响,一道幽蓝雾光划空而至,落地后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文士,方巾阔服,宽袍绶带,望住了绷妪微笑道:“痴人,既然无事,何必惊扰我留在你绷上的本命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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