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语第十八(二)(2/2)
德麟拎着两个小巧的酒坛,将一坛酒递到了奇雅的面前,淡淡道:“尝尝吧——”
奇雅凑近闻了闻,酒香缠在花香中,萦绕不去,煞是好闻,却仍问道:“在这里喝酒?难道不是沏上一壶好茶么?”
德麟抱起手中的酒坛,扬头喝了一口,懒懒的斜倚着台阶,眯起眼睛道:“这是去年的桃花酒,这个时候启封最合宜不过了。”
奇雅闻言,突然想起了西岭雪山里的那片野桃花林,忙偷笑道:“你什么时候拿来的,我怎么没见马车上有呢?”
德麟有些得意的伸了个懒腰,笑道:“在你唱着芣苡的时候,我已叫小童们备下了,阳春三月,用这桃花酒喝得酩酊大醉,一觉醒来突然发现海棠花开了,岂不是件太有趣的事情?”
奇雅嬉笑着喝了几大口桃花酒,学着德麟斜倚在石阶上,笑道:“你去过江南吗,怎么知道我唱的芣苡?”
德麟笑道,“当然去过。”
“你第一次到藏地是什么时候呢?”奇雅突然来了兴致,探问道。
“几年之前——”德麟尽力地回想,道,“应是有七八个年头了。”
“我只在那里呆了三年,却觉得日子漫长的像是过了一生,因为先生的故去,我离开了江南,又因为青芽的死,我离开了藏地。”奇雅想说什么,却觉得有些痛苦的事情,不是简单的话语所能倾吐的。
德麟轻轻叹气,道:“有人曾告诉过我,那些曾经让你难过的事情,有一天,你会笑着说出来,所以你要等着那一天。”
奇雅又猛地喝了两口桃花酒,伸出手遮在眼前,透过指间,看着头上的海棠花,“这海棠是你种下的?”
德麟摇头道:“我买下这里的时候,早已有人种下了。”
奇雅啧啧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所以此时却是我们在花下。”
“我听说,神医李算最爱玉兰花,这可是真事?”德麟好奇道。
奇雅点了点头,酒兴微醺却让她想起了往昔的日子,甜甜道:“先生最爱白玉兰,当年曾在后山种上了一片玉兰花林,每到春天,满园飘香,那花瓣白得就像腊月的雪,让人觉得只是轻轻碰触便会失去那片晶莹。”
“你几年未回去,那花林不知是否有人照管?”德麟又问。
“那日先生离世,我一心想要离开江南,却未曾想到打理花草,只是近日友人前来,我才知道,几年来他未曾忘记帮忙照看。”奇雅突然想起了那颗雕花玉兰,不知此时是依然悬在床头,还是早被阿福收藏在什么地方。
“素闻神医李算与江南合堂交往甚密,不知你说的那友人可是楼禧恩?”德麟又问道。
奇雅嗯了一声,道:“他实在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只可惜善良的人总是最容易过的不舒心。”
德麟酌了口酒,叹道:“前日楼禧恩突入藏地,可是为了见你?”
奇雅点头,道:“不错,他不远千里,送了我一颗籽料雕花玉兰。”
“只为此事?”德麟有些不信。
奇雅淡然一笑,喃喃道:“还有些无趣的小事,只是彼此相信,便不需提起了。”
“楼禧恩远赴大漠,并不是为了伽达王朝的宝藏,而是为你追查白玉短刀?”德麟皱眉道。
奇雅摆手,道:“我不知他为何在那日到了美人盼,但确实不是为了白玉短刀,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竟然所有的事情都与图格里王有关。”
德麟有些意外,用胳膊撑起了身子,望向奇雅,“你难道并没有要求楼禧恩帮你追查白玉短刀的事情?”
奇雅点了点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要他帮忙呢?”
德麟低垂眼睑,又恢复了懒洋洋的姿势,“因为楼家的声望,而且你一个人势单力孤。”
奇雅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自己的事情,从未要求过任何人帮忙,更何况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我若是向他倾吐半点为难,他必会奋不顾身的冲在最前面,而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为什么?”德麟不解,“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苦苦支撑呢?”
奇雅突然释怀的傻笑,反问道:“你觉得我过得很苦么?”
德麟叹息道:“至少,你会求我带你过上一段有趣的日子。”
“那是因为我知道今后的日子会比当时艰辛百倍,那个时候我失去了青芽,而以后,我可能会搭上我的性命,就像冲锋沙场之前,我没有理由不痛饮一番,然后大醉着睡去。”奇雅的回答轻描淡写,仿佛她已准备好了一切。
“所以我应该觉得庆幸,能和你一起过上一段舒心的日子?”德麟突然问道。
奇雅侧过头,将一只胳膊枕在耳上,低声道:“应当是我感谢你,而且有时我反而担心所有的危险会不期而来,打乱了你的生活。”
德麟也将头侧到了奇雅一边,彼时,奇雅目光清灵的看着他,却因为酒劲正酣而显得眼光迷离,“其实,你将白玉短刀交给江泊岭,并不是想要让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你,而是想让人们不再关注楼禧恩?”
“两者都有吧。”阳光渐渐找到了奇雅斜倚的那片阴凉,她喝完了酒坛中最后一口桃花酒,觉得那光线有些刺眼,便轻轻眯起了眼睛,懒懒道,“以江泊岭的资质,两大世家的联姻想来已经是陈年旧事,藤家绝不会真心与之结盟,而江泊岭又是这样想要证明自己,这样的人必然会成为任何事情的变数,一盘散沙中,禧恩才不会显得那样孤立无援。”
德麟伸手拿走了奇雅手中的空酒坛,随手把玩着,“比起善良的人,聪明的人活的更加辛苦。”
奇雅呵呵傻笑,却突然道:“有件事情,我仍旧想不明白。”
“何事?”德麟挑眉。
“青芽死的那日,你为何那样恰巧就出现在了山中。”奇雅径自道。
“为何会这样怀疑?”德麟问道。
“因为晚上阿福带我去找,却发现那个房子已经不在了,消失的这样蹊跷的东西,它的存在也必定蹊跷。”奇雅如实回答。
德麟叹了口气,道:“那只是道上供人休息的地方,我喝下了那米粥,便已知道送米粥的人再不会来了。”
德麟静静聆听,等着奇雅下面的问话,却发现四下静谧,只有清风偶尔吹动海棠树梢,远处湖水荡漾,波澜轻轻扫过岸边卵石,窸窣作响。
“你不想再问其他的事情么?”德麟转头,却看到奇雅已然甜甜睡去,有风轻轻吹动她耳边的碎发,阳光将她的脸颊照的嫣红。
德麟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忽而哼起了下山时的歌谣,轻轻将奇雅抱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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