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风雨欲来（2/2）

皇帝端正坐着，面容威仪如常。但是他的唇角却一滴一滴地漏出血水来，在他明黄色的外袍前襟上泅出了越来越多的血渍。

“玉妃，你喊什么？”皇帝平静地朝着那个尖叫的女子问道。然而这一开口，却有一股子猛烈的血水呕吐出来，他再也忍不住了，俯身大口地喷出鲜血。

“天哪，来人啊！圣上，圣上啊……”玉妃哭着扑了过来，下首熹妃几位也张皇失措地疾奔过来。大家围拢在皇帝身侧，有胆小的嫔妃和公主痛哭失声，十二皇子想要将皇帝搀扶起来，皇帝却因为剧痛，手指死死地扣在席位上，弯腰不住地呕血。

十二皇子吓得脸都白了，他大叫道：“传御医，传御医啊！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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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人多的交泰殿里已是人仰马翻。

皇帝最终被几个大力宦官一同抬进了交泰殿后殿。好在因着皇帝身体常年抱恙，这段日子又额外病势沉重，几位御医国手都是昼夜不离乾清宫，交泰殿距离乾清宫也只是一箭之地。这回皇帝出行，也有一位医官随行。

便先由随驾的医官为皇帝止血把脉，另有侍卫急急跑回去请另几位御医过来。玉妃与十二皇子等都匆匆跟着过去了，殿内众人则面面相觑。

大家的神色里多是恐惧和焦虑，却没有多少痛心或难过的样子。皇帝晚年的昏庸已经令朝臣和百信对他不再抱有希望，而作为宗亲贵胄，这个时候该担心的不是皇帝的命，是自己的命。

老皇帝一旦出事就意味着皇权更迭，皇子们争储的斗争将撕开表层，露出血淋淋的内里。那是真正的血腥啊，若是一着不慎，往日繁华的京城就会瞬间变成地狱，就如四十五年前那样……

四十多年前中宗一夜暴病，临终时口述圣旨传位圣上，彼时圣上却在外办差……中宗第五皇子趁机篡位，调动京城兵马杀入宫廷，一路将忠君护主挡在路上宗亲和国公侯爵们满门斩杀。到了金銮殿，内阁左丞相、翰林院掌院学士率所有掌典的文臣跪在中宗棺椁前，五皇子一个一个地问朝臣，先帝旨意传位给谁。第一个回答的左丞相说，是皇长子，武士手起刀落。第二个回答的刘大学士说，是皇长子，又是血溅朝堂。第三个回答的张大学士，也说是皇长子……

那一年，京城街道上的血液冲刷了整整一月才被洗去。

京城是个繁荣昌盛的地方，但这里并不安全。

有些臣子们已经开始谋算要举家搬迁，避过风头再回来。

大家都吓得心神难安，脸色发青。还是皇后坐镇殿内，下旨道：“圣上病重，众位亲眷先行回宫。没有本宫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闯后殿叨扰圣上。你们可记住了？”

众人忙跪地称是。有那胆小的，听见皇后赶他们走，忙张皇地爬着出去了。有的心怀鬼胎的，倒想多探听些情况，只是也很快让皇后身边的女官请走了。大家终于纷纷告退，只剩六娘一个人站在殿内，身边乳母的怀里抱着懵懂茫然的陈旭。

“母后……”六娘看着皇后道：“我们要过去后殿吗？十二皇子和玉妃他们都在那里。”

皇后静静坐着。半晌，她站起来道：“妙莲，你这个时候需要守在东宫。我会陪在圣上身边，如果有什么事，我会派凤坤宫大长秋来与你传话——别人的话都不是我传的，你明白吗？”

六娘点头：“媳妇明白了。娘娘，媳妇还有一件事……”

“什么？”

“是小皇子。”六娘从乳母手里将陈旭接过来，道：“媳妇请母后示下，是否送小皇子出宫？”

皇后一时沉默。

如果皇上真的有什么事……如果东宫在这场战争中落败了……

她们这些人都会死，但总要有人活着。

过了很久，她终于决定下来，命令道：“送去宁国公府。”

“母后？”六娘惊愕：“难道不是送去母后的娘家韦氏吗？”

“母后的娘家已经没落了，妙莲。”皇后平缓地道：“韦氏虽曾经荣耀，但不幸子孙凋零，没有能够支撑门户的男嗣。如今除了宁国公府，还有哪个府邸既值得信任、又能拿出足够的力量来保护小皇孙呢？妙莲，就按照我说的做，你立即回东宫，遣马车送吕氏和小皇子这一对母子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