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浮花浪蕊(1/2)
蕊是我的大学同窗,我一直非常喜欢她。我不想使用“爱”这个字眼,它太强烈,而蕊给予我的记忆都是恬静而愉快的,这平静欣悦的情感只是心中一道温暖的流水,它融汇在所有的青春情绪里,无声弥漫地滋润我们的学生时代。
蕊的形象总是轻盈可爱地飘拂于菁菁校园,她清早系着红色发带神清气爽地走进教室的姿态,以及黄昏中她背着书包在操场边踽踽独行的浅粉色身影,都无比悦目,令人喜爱。那时我并没有追求她的冲动和占有她的**。她清纯的笑容和文雅的模样似乎属于全班同学。像她这样标准的好女生,安安静静地成了我们校园生活的一部份,这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开始对蕊有更多想法是在我们毕业了又一同进入《城市画报》社工作以后。
我刚知道这消息时,有种本能的欣喜,接着,我脑子里就冒出上帝的安排呀、天赐的良机呀诸如此类农民一样纯朴可爱的念头。
但事实上,你知道,我和蕊没有故事,她爱上了一个有个假名字叫做田野而真名字平庸得让人一再忘却的业余摄影师。
我对田野这个人一直没有十分特别的感觉。他是个大学教师,经常为我们画报提供一些艺术照片。看上去他就是那种挺标准的青年知识分子,身材瘦长,面目白净,戴着眼镜,衣着朴素而有点品味,总是笑眯眯的,对编辑部所有的人都彬彬有礼。
本来他每次来送照片时都带着他的女友,所以我根本没想到蕊会跟他产生什么感情瓜葛。
他带来的姑娘时髦活泼,剪着男孩般的短发,爱穿各种各样的短裙配以长靴,有着小鸟般灵活闪烁的美目和花朵一样丰满红润的嘴唇。这女孩和蕊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当我们与田野议论他的照片时,女孩子会跑到窗口露出好奇的神色莫名其妙地张望一番,然后又身段优美地折回田野身边,不时发出快乐而甜蜜的笑声。
看得出田野对她迷恋而又宠爱。那时的田野浑身透出安详与爽朗,好像静物画上新鲜圆润的水果。当日后我目睹蕊那样无可挽回地陷入田野的感情迷阵时,惊讶和痛惜已隐隐胜过我的遗憾和伤感。
蕊曾经因为田野而变得憔悴不堪。她脸色灰白地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无精打采地去打来午饭,只吃很少的一点,整整一天都不能把一篇图片说明的校样改出来。
那些日子里我是蕊唯一可以充满信赖倾诉情委的异性朋友。我们经常在午后的片刻去画报社对面的蓝色小馆喝茶对谈,就像刚工作不久时习惯的那样。我们谈话的内容由轻松的聊天变成蕊单方面难解难释的倾诉,以及我百感交集的倾听和劝解,说的都是田野、田野……
是田野先追蕊的,他对蕊的追求突然而又强烈。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在编辑部出现,当打电话约他拍一些指定的街景和楼宇时他总是用轻淡而略带疲倦的口吻婉言谢绝。蕊的桌面下却陆续出现一些她自己的彩色或黑白的肖像,拍得柔规整,一望便知是田野的作品。
那些最初的短暂的欢悦和甜蜜,在蕊的记忆里是那么鲜活而可贵。田野曾长久地沉默地抚摸她的手背,除此外什么也不做然后轻声地哭泣了。你不能想象一个男人发出这样孩子般的哭声,以致我听时身上像吃了感冒药一样出汗了。
当田野再次在画报社出现时,有许多事情已经发生并且过去。
他神情落寞地来到蕊身边。
水果仿佛在冬天冻僵了,他那迷恋、宠爱的神情还有安详爽朗的气息全不见了。
我发现田野对待蕊不及对他以前那个女友的一半好。
蕊却说:“田野对我是真心的,他需要我。”
我想为她祝福却越来越为她担心和不平。每次我看见他拉住蕊纤细的手臂走向门外,就会想起米兰昆德拉对于托马斯于漂浮在水上的床边随手打捞起特丽莎做他妻子的比喻和描写。我分明感到田野像一张悲哀地涣散却又狠命挣扎的大网,正对蕊施展他那可怕的纠缠。
蕊却说:“他爱我,他是因为爱上我才跟依玲分手的,我不能辜负他。”
我大吃一惊,差点叫出来:放屁!
?
有一天,我在地铁看见依玲穿着一套触目而美丽的黑短裙和长皮靴昂首走下阶梯通道时,我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在地铁里你经常会发现自己前后左右都散落着一个个柔美悦目的丽人,因为充满车厢的橙色灯光像影楼化妆间里的一样明亮、均匀而温和,它使走进地铁的姑娘都变得比在街上漂亮。好几次乘地铁,旅程短暂而孤单,我都朦胧地想象蕊沐浴在这灯光下的样子,娇小的她一定变得像通体圆润的玉石般晶莹可人。
但玉石是温凉的,依玲却像骄阳未却的初秋日子一样饱满红润。她姿势优雅地偏腿站着,目光无邪而神情舒坦,令人联想到时装画报里那类在金黄的田野边飘洒秋装的浪漫女郎。她似乎要阔步远方,同时也随遇而安。
我略带恍惚地观望她几分钟,仿佛默默而欣悦地打量我做责编的某期画报中效果出色的扉页或封底。
终于我下了点决心,走到她旁边。
“依玲,你好!还记得我吗?”
她记得我,很大方地朝我露出粲然的笑容。
出了地铁,我随她在街上走了几步。
“你去哪儿?”
“就逛逛街。”说着她自己又笑,好像因这无所事事的回答不好意思。
“请你喝杯咖啡好吗?”
她略微一皱眉,偏了偏头,好像在问:“为什么?”但接着,她便有狐疑地朝我眨眨小鸟般的眼睛,说:“好吧。”
我们一路寒暄,择地坐定。
我不想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问:“依玲,好久没看见田野了,你们还来往吗?”
她搅咖啡的手停下了,脸上露出疏远不悦的表情。
“不来往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很想问。”
“为什么?”她搁下小勺,嘴角一挑,露出一丝讥诮,“好像周围总有许多人对别人的故事特别感兴趣,是不是想给咖啡加点糖?”她用鼻子轻笑一声,“别处我不知道,就在这里,就算都号称文人雅士,这种癖好就像布置你们的卧室一样隐秘精细。”
对这种不友好态度我早有准备,但依玲伶俐的口才使我有点意外,看上去,她像个对什么都无所用心的女孩。但这样的事实也多的是,常常就是这类我行我素,一脸无所谓的女孩令你猝不及防地吃惊。
“依玲,停止你的思维定势,听我说,好吗?”
她扬了扬下颌,抱起双臂靠到椅背上,居高临下地瞄了我一眼,无忧无惧的样子。
“田野现在缠上了我们编辑部的蕊,记得她吗?”
“记得。”她冷笑,“别用缠这种难听的字眼,既然我们分手了,他自然有选择新伴侣的权利。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好久没见到他了吗?”
我叹息。
请访问最新地址www.83kk.net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