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守望（2/2）

奶奶听到我的声音，顾不上和边上的爹爹“吱”一声，径自摸索着门框，“嗖”的站了起来，然后将右腿快速地跨过门槛，循着声音径直向我奔来，一个瘦弱的小老太太，就像脚下生风似的，眼睛也明了，手脚也利索了，满面笑容地向我奔来，脸上的皱纹如山沟沟般，深一道，浅一道的，我将奶奶拥入怀中，奶奶太小了，小得只能藏在我的怀里，如小鸟依人般。我搂着奶奶走近了爹爹，他看到了我，一手扶着门框，一手颤颤崴崴地拿起他那根用了很多年磨得发亮的拐杖，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嘴里嘟囔个不停，你这个死老太婆，大琴子到了，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就欺负我耳朵不好腿也不利索。谁让你自己没听到，孩子老远叫咱们了……在他们的互相埋怨中，把我拥到了家里。

进屋后，奶奶用她那枯树枝般的手从头到脚把我“摸”了个遍，用她那根本看不见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嘴里不停地叨着，在外面受苦了吧，又瘦了……嗯，老头子，锅里早上炖的一只鸡呢，盛给大琴子吃。其实那时，家里的光景也很不好，日子过得很清苦。那时的我曾发誓，将来有出息了，一定要将两位老人带出去享享清福。让他们见见外面的世界。然而，时光不等人，一切都太晚了。我的这个伟大的理想最终还是未能实现。

回到家没几天，父亲就偷偷告诉我，奶奶得了不治之症，已经是中晚期，时日不多了，家里人都知道了，除了奶奶本人。这一消息如五雷轰顶般在我头上炸开，我根本没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度认为父亲和我开了个玩笑，一个天大的玩笑。然而，在相处的日子里，奶奶干饭几乎不能下咽，只能喝稀粥，有时喝稀粥也会被呛到，咳个半天不停，伴着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我知道父亲的话都是真的，奶奶的时日真的不多了。我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写到此，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和奶奶相处的最后时光。

整个假期里，我什么事也不愿做，只是一心地照顾奶奶。就像小时候奶奶照顾我一样。奶奶只能喝流质，总是喝稀粥，让她食之无味。我就变着花样做各种有滋有味的流质给她吃，奶奶总夸我做的好吃，虽然我做的也许并不好吃，但奶奶却总是吃得津津有味；只要奶奶一咳，我便上前去帮他拍拍后背，缓解他的症状，奶奶总是笑着说，还是孙女好啊。午时，陪着她坐在门槛边晒晒太阳，奶奶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小时候的一些事，眼里闪着光芒，好像回到了我儿时的光景。

都说病来如山倒，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没多些日子就不能下地了，只能终日卧床，我们都清楚地知道她的时日真的不多了。她老人家也明白了自己的病，只是从未在我面前提起。我终日守在她的床榻前。和她聊天，左邻右舍的一些琐事。奶奶时不时会语重心长地叮嘱我要好好读书，虽然她一个字也不识。

相聚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一晃二十多天的假期就那么要结束了。临走那天，我到奶奶的床边和她道别，强忍着不让泪水滴落。奶奶拉着我的手，神情暗淡，不言不语，静静地将我全身又摸了个遍，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细节。我知道，她是要将她的孙女深深地印在她的记忆最深处啊。我不在时，从记忆深处寻出循环播放。我说，奶奶，我要出远门了，你在家要好好的，想我了，就让妈妈给我打电话，家里有我宿舍的公用电话。奶奶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呦，我还能再见你吗？”泪水倾刻涌出，硬是憋着不发出哭泣的声音，安慰她，“奶奶，你安心在家，我暑假就回来了。”我贴着她的额头亲了她一下，就像小时候她亲我一样。她“嗯”了一声，不舍地放开了我，说“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我就这样离开了家，离开了我的奶奶。没想到，这一别，竟真的是永别！

此后到她临终的日子里，听母亲说，奶奶到最后连一口水都喝不下了。来看她的人络绎不绝。而她口中一直念叨着“大孙女什么时候回来啊”，一听到有脚步声进门，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是大孙女回来了吧”，然而，她终究未能等到我放暑假的那天，带着遗憾离开了我们。

亲人之间大概是有心灵感应的，奶奶离世的那天，我心情特别地低落，总感觉有什么事情会发生，晚上打电话回去，父亲告诉我，奶奶走了，我嚎啕大哭。我最爱的奶奶最终还是离开了我。

没想到，那一别，竟真的是永别！而我再回到那老屋前，门边再也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不论是村口还是路头，都不再有。

奶奶的守望，成了我一辈子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