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离开（2/2）

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那时他们刚刚相识，张铭头上顶着蓝布条，一脸不羁，林天怀里抱着武侠，满眼明媚，张铭说要成为舞霸，林天说要成为文豪，那时的他们那么年轻，赤诚而有梦想！

“你告诉我，你的最高理想就是全世界都在看你的书，都喜欢你的书，不是吗？”

“是！可是我的书在哪里，全世界都在看安然的书，不是吗？”林天忍不住激动起来。

张铭抱着胳膊，在屋里走一圈，最终站在林天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林天一动不动，他听明白了他们的计划，他告诉他，安然已经小有名气，利用她已经积累的人气再加上适当的炒作，要比一个林天横空出世更有把握，所以偷梁换柱对大家都有好处，最重要的是，安然很美，长相甜美的女人做起事来总要比一个愣头青小伙子更容易，安然的红就是证明，虽然书真的是林天写的，但是，是安然才让它红的，而且现在安然的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一本书的价值，她一个广告的酬劳就能买下他那本书的的版权，更别说其他的。

“林天，他们在拿到你的作品时就做好了打算，我仔细听过汇报，每一步都是对的，所以，我不能干预，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是有些时候，这个世界哪儿来那么多公平？我们不能感情用事，你既然拿了公司的工资就应该以公司利益为主，不是吗？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公司赢就是你赢，这是酬劳，密码是你的生日，你可以先去查一查有多少！”张铭说着，把一张银行卡塞进林天口袋，林天看到他轻描淡写地笑着，就像这本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林天断断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直到现在他还抱着一种侥幸心理，认为这一定是个误会，张铭会替他澄清，会给他公道，可是，现在看来，偷梁换柱便是他进公司那天起就被安排好了的命运，而这一切他都一无所知。

林天忽然想起那天方昭昭模仿张铭说过得话：“咳咳，林天这小子，跟个傻x一样做事一根筋，所以只可利用不可重用！”，好一个只可利用不可重用！现在，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看着张铭光芒万丈的眼睛，眼前的这个人，他们一起混大学，一起打架，一起泡妞儿，一起喝到烂醉，他们互相嘲讽又互相鼓励，他们曾经那么看得起对方！

他不介意做一个枪手，真的不介意，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告诉他，他的角色只是一个枪手，那么，他会平静地接下自己所谓的酬劳，可是当他们许诺了他似锦的前程后，又这样轻松地推掉一切，他介意欺骗，尤其是张铭和安然这样玩弄于鼓掌间的欺骗，尤其让他充满了期待之后面目全非的欺骗！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原本想告诉你，但你做事向来沉不住气，当然，我也没有想到安然会这么红，不过这样不是对大家都好吗？你得到了应有的酬劳，安然收获了名利，公司收获了巨大的利益，大家各得所需，你有的是时间，怕什么，只要这样合作下去，以后你应得的名利也一定会有，不是说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张铭眉开眼笑，多么欢乐的一件事，皆大欢喜，不是吗？

林天怔怔地站在那里，听着张铭说出每句话。

张铭看到林天很久都不说话，表情麻木而略带憎恨，不禁有些愠怒，脸往下一沉：“林天，希望你不要自视过高，你看那些搞写作的人，有几个有你这样的运气，他们根本拿不到这么丰厚的酬劳，甚至有时候压根儿没有酬劳，他们卑躬屈膝，双手奉上自己的作品，任别人像挑牲口一样挑选，他们飘在这个城市里，居无定所，连饭都吃不饱，你过得日子难道还不逍遥吗？有钱，有女人！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能混成什么样子？”

在张铭那样振振有词的数落声中，林天再也遏制不住，冲过去挥起拳头，可是他的拳头突然被人狠狠抓住，跟在张铭身边的那个矮胖打手，速度要比他快上千倍，他甚至都没沾上张铭的一片衣角就被人像拧麻花一样拧成一团，直挺挺地按到地上，当他抬起头时，张铭仍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他，是的，他没想到林天会动手，就像林天想不到他会骗他一样。

他们都在做着一件对自己不值一提却对对方惊天动地的事情。

他们这样对视着，半晌无语，最后张铭朝矮胖小伙子挥挥手，林天立刻被解放了，他从地上站起来，眼睛血红。

“没想到，我们到底无法合作，其实，我现在后悔让你进公司，你走吧，我们——”张铭的声音沉稳中透着一股悲凉，“到此结束！”

张铭头也不回地走了，打手们也跟着走了，偌大的办公室只留下林天一个人。

张铭永远不会明白，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为舞蹈痴狂的舞霸张，而林天，依然是当初那个他眼中的蠢货，依然是傻x一样做事一根筋的文豪林。

如果真的单纯作为老板，林天可能会咽下所有委屈，为了挣生活学会忍辱负重学会任人宰割，可是林天无法做到如此健忘，他的那一拳，无关合作。

尽管林天自认为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尽管他早已了然张铭冷酷无情，尽管他知道友谊从来都是这样轻薄脆弱，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的心里却无法承受，那一刻，他如困兽，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张铭的心里同样悲凉，给林天那张卡里有15万，其实公司分配给林天的奖金只有5万，这是惯例，其他新人会更惨，多一点的也就3万，经理为了讨好张铭特批出5万，而张铭知道后，又特意打电话到财务加了10万，他给林天的已经足够多，多到任何一个刚起步的写手都望尘莫及，可是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对自己动手了，他养了那么多打手，居然有一天要用来防备自己曾经的兄弟，只防备这一次，他们再也不是兄弟！

世界上有多少恩断义绝大概都是因为，我已经给了太多，而你，尤嫌不足！

“走！”张铭果断地吩咐司机，车子平稳地开走，透过后视镜看到张铭冷静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一丝涟漪。

回过头，林天慢慢平静下来，张铭的脸划过眼前，由最初的青涩到渐渐地成熟，由渐渐的成熟到后来的狡猾，由后来的狡猾又到今天的无奈，或许他对他有过真诚，对以前的友谊也有一丝的不舍，他忽然想起第一天上班时的情景，如果，如果他们以前不是朋友的话，他还会不会跟自己废话，那个西装男是不是就是自己的下场。

林天突然觉得可笑，一切都那么可笑，像一场梦，他是一个笑话，一个疯子，他努力奔跑，直到满身伤痕。他像一只演杂耍的猴子一样来到这里，让他们看他表演，上蹿下跳，现在又像垃圾一样被人清理出去，整个过程，没有人问一句他的感受，整个过程，他都尊严尽失。

尊严尽失？林天大声地笑出声来，这不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吗？他不是不在乎自尊吗？他以为牺牲了什么就可以换得什么，可是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根本换不来，我们以为梦想可以交换，不，梦想一直守着自己最干净的底色，当我们全力以赴，当我们望眼欲穿，当我们急不可耐，当我们一次又一次变得匆匆，梦想却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底色，它只能等待不可交换！

穿过曾经熟悉的走廊，穿过那间曾经让他倍感舒适的办公室，穿过这一层一层出入无数靓男美女的大楼，林天的心空了，他面前不是一条路，而是一个空洞的，苍茫的，永远看不到天日的坟墓，而他，只是一只在坟墓里爬行的蚂蚁，他的身边只有腐烂的肉和蠕动的蛆虫。他拼命地爬着，可是怎么都爬不出去！

门口阳光下，站着安然。

安然？林天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