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山间蝉鸣的长夏（11）（2/2）

竹寒冷笑一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掌殿病逝，云谣水溪两峰、四处分堂皆挂白旌。

云水明令规定，每一任掌殿逝世，必须要过完当年，下一任掌殿才能继位，赤晴没有心情关心自己的继位大典，这种不讨人欢喜的事情，也只有内执事亲力亲为了。

左参护将自己关在了北偏院，谁都不见，红绾不见，赤晴亦是不见。

师傅不见她，可红绾心疼师傅呀，每日将饭菜送到师傅房门前，只是竹寒从未动过，大抵连门都没有开过。

掌殿陵墓在后山，初任掌殿亦是在此安息。

月笙入土的那一天，众人才又看见左参护，左参护一袭青衣却掩不住羸弱的身体，安静的看着黑色的棺椁，面无表情。

陵墓是一早就修好了的，按云水规定，该由时任左右参护将掌殿的棺椁抬进去，可是如今右参护之位悬空，赤晴也实在不忍心让小师叔来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便是由她和白侍将棺椁安葬了进去。

在赤晴被白侍拉出去之前，留恋的摸着师傅的棺椁，“师傅，安息。”

从头到尾，竹寒都没有流泪，只是安静的看着，安静的看着师姐被放进狭窄的棺椁，安静的看着棺木被合上钉死，安静的看着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被埋进阴暗潮湿的地底……

只是在玄宫关上唯一的一道门时，竹寒眉眼微动，抑制不住猛然加快的心跳，迅速的别开脑袋，眼里闪过一丝动容。

那一刻，她的青春年少轰然倒塌，陪着她一路走过来的人，一抔黄土深埋，而她，只能站在玄宫之外，继续着没有她的人生百年。

九个月后，御殿首席赤晴，第二任掌殿月笙嫡传大弟子，拜掌殿大典，继任为云水第三任掌殿。

掌殿大典向来都是办的隆重，就算赤晴没有那个心情，可是云水的规矩改不了，办事刻板的海庄也不会敷衍，请帖四方，白旌换红。

赤晴换上了定制的掌殿公服，拜天拜地，祭祀过初任掌殿和师傅之后，接受众人跪拜，登临主殿。

那曾是她师傅的位置，她在师傅身旁看了那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师傅在那里处理事务的身影，可是如今，师傅不在了，让她去坐那个位置，她实在……

竹寒站在她身旁，轻轻说了一句，“莫怕，这是你师傅的期望。”

赤晴紧了紧食指，稳定了心神，一步步的走上台阶，坐上了掌殿的位置，竹寒取过她代为保管的掌殿印玺，交到了赤晴手上，“阿晴，交给你了。”

接下来那些繁杂的事情就全由海庄代劳了，竹寒只是安静的坐在左参护的位子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她知道，身后的高位坐着的已经不再是她的师姐，和她曾经侍奉的，已然不是同一个人了。

新一任掌殿初初继位，想要找麻烦的人也不在少数，曾经月笙初登掌殿之位时，为她横刀立马的是竹寒，所有人都以为，这次也不例外，毕竟竹寒还是云水的左参护，还是云水的刑司。

只是……

左参护并无任何的行动，反而是让红绾来处理，三年的时间，红绾已然不是当初的小女孩，身手和赤晴差不了多少，曾经师傅为了师叔斩尽胆敢冒犯的人，如今她就替大师姐杀了那些痴心妄想的人。

只是红绾毕竟不比当年年纪轻轻就跨入十大高手之列的竹寒，每每都是挂伤而归，竹寒冷眼看着，没有安慰，没有疗伤，除了一个冷漠的眼神，什么都没有。

半年后，左参护突然人间消失，没有人知道她何时离开的，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曾经鲜衣怒马江湖扬名的两人，一个深埋黄土，一个远走他乡。

云谣峰上又下起了大雪，铺天盖地。

君埋泉下骨销泥，我寄人间雪满头。

红绾看着师傅空落落的屋子，一圈圈的红了眼眶，她的师傅，不要她了。

她知道，能将她师傅留在云谣峰的人，已经不在了，对于这云水，她的师傅，已经毫无眷恋了，即使是身为徒弟的她，师傅也不留恋了，若非担心大师姐初临掌殿之位会有事端发生，怕是掌殿师叔下葬的那一天她师傅就离开了。

红绾抽抽鼻子，抱着师傅留下来的衣服，深深的嗅着师傅的味道，师傅半年来的严厉，只是因为她要离开了，所以不再纵容自己了。

红绾大哭了一场之后，搬进了师傅当初的房间，这样，就当师傅还在自己的身边。

半年后，赤晴终于解决了那些跳梁小丑，云水内的事务也一步步的走入正轨，左右参护之位岂能一直悬空？

掌殿有令，竹寒之徒红绾剿敌有功，委命为左参护，位列五首之一，重新启用原右参护白侍，位列五首之一，原刑司少司文乐升任云水刑司，位列五首之一，楚然之徒楮初旭调任云水少司。

赤晴得了空闲，偶尔也有时间陪陪小家伙了。

最近小家伙终于开始长个头了，原先的衣服都小了不少，穿着着实不合适，赤晴看着小家伙露了一截的小腿，觉得自己这两年真心忽视了自己的宝贝徒弟，怎么都衣不蔽体了？

心疼当下，立马让人照着她原先的样式做了两件红色的衣衫，御殿首席的衣服向来同别的师兄妹不同，她的徒弟，当然也不例外。

小家伙爱惜的换上师傅给的衣服，眯了眯眼睛，朝师傅笑了笑。

子弋还是圆滚滚的一团，同小家伙一样，光吃好东西却是始终不冒个头，三年的时间也没见的长大多少，倒是粘人的很，围在路灼的脚边不停的打转。

赤晴打量着小家伙，着实也是不小了，“灼儿，明日起，你每日早晨都和为师一起去主殿。”

路灼倒是欢喜的很，那不就可以一直看见师傅了，点头，“灼儿知晓了。”

自那之后，每每红绾有事下山，赤晴都会让她将路灼带上，平日里有事，也交给路灼来做。

路灼不笨，做事也是认真，尤其是师傅教给她的事情，鲜少出错，也算是替赤晴分担了不少。

次年，云水大武斗，路灼力挫段一安和楮初旭，堂堂正正的登上了首席的位置。

赤晴笑看着台下红衣飘飘的路灼，果真是捡了个不得了的家伙。

“绾儿？”红绾沉稳了许多，连向赤晴撒娇的时间都少了不少。

竹寒的离开让红绾在短时间内成熟了不少，褪去了天真的外衣，替大师姐排忧解难，只是偶尔得了空闲，很是想念师傅。

“掌殿？”红绾反应过来。

“都说了没人的时候别唤我掌殿。”赤晴将红绾牵到自己面前，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个人的成熟是必然的，只是小师妹这样，真心让她心疼，摸了摸她的脸，“再过段时间就是中秋节了，虽然师傅不在了，小师叔也离开了，可是大师姐还在，我也是你的亲人，到时候过来和大师姐一同过节！”

“不用，大师姐，我一个人挺好的。”红绾习惯性的拒绝了大师姐。

赤晴冷下脸，“那非要我以掌殿的身份给你下命令你才肯过来是不是？”

红绾讨好的朝大师姐笑了笑，摇着赤晴的手，“大师姐，别，我还不是怕路灼吃醋么？你瞧上次她差些没把那一罐辣椒放我菜里。”

赤晴笑着推开红绾的手，“你就可劲的闹吧，明明都是人小师叔了，还和孩子置气。”

“放在山下，她这年纪都该嫁做人妇了，还小孩？”红绾轻嗤一声，“大师姐是舍不得宝贝徒弟，我看路灼以后到了而立之年，大师姐得觉得她是小孩子。”

“那可不！”

“……”

这几年，因着各种事情，几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过一个团圆的中秋节了。

往日的中秋节，赤晴的院落里总会有不少的人，可是如今……不提也罢。

小家伙这几年练得了一手好厨艺，从下午开始就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的膳食。

月亮悄悄的露了一张小脸出来，路灼温上一壶清酒，一壶牛乳，将菜一一摆出来，等着师傅回来。

月上梢头，赤晴和红绾才回来。

桌上尽是热乎乎的菜肴，看的红绾喜欢的很，连忙坐下来，夹了一个狮子头，还挺是赞许的拍拍路灼的肩膀，“快赶上王大娘的手艺了。”

赤晴换了衣服出来，见着红绾连酒都倒上了，那个说不想来的是谁？

赤晴难得放松，一改从前食不言寝不语的态度，和两人说说笑笑的吃着饭，偶尔替自家小家伙夹点蔬菜，自己的小徒弟还是同原先一般的乖巧。

子弋还没吃饭，又不敢去扒桌子，急的在桌下钻来钻去的不老实，蹭的人痒得很。

红绾将子弋提拎出来，赏了它一块肉，子弋讨好的舔了舔红绾的手，忙不迭去啃肉去了。

赤晴和红绾饮酒，小家伙喝着自己最喜欢的牛乳，月亮渐渐圆了起来，红绾放下筷子，看着空中的圆月，“大师姐，你说，师傅看见的，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月亮呢？”

赤晴走过来，轻轻抱了抱红绾，“绾儿，小师叔会回来的，她只是需要去看看外面的天地，不然，呆在这里也是徒增伤心。”

吃完饭后，几人一起去了后山，赤晴将温好的热酒摆在师傅的陵前，“师傅，中秋节安好。”

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段召，段召和几人打了招呼过后，径直朝师傅的陵前而去。

赤晴本想留红绾在自己的院落里的，毕竟北偏院现在冷冷清清的，她怕红绾触景生情，红绾却是一定要回去，赤晴没有办法，只能送她回了北偏院。

黑灯瞎火的，的确有些让人沮丧，红绾抱了抱赤晴，“大师姐，不用担心我的，师傅留给我的，是受益终身的东西，在这里，我时刻都能感受到师傅的存在，你说的对，师傅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就在这里好好的等着师傅便是，要是师傅回来见着家里乱糟糟的，她会不开心的。”

赤晴微微一愣，然后笑着拍了拍红绾的背，“绾儿，小师叔会很开心有你这么一个徒弟的。”

红绾狡黠的笑了笑，“我也这样认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