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草红花血满地(2/2)
他确定这歌声来自庙前,应该就在前面。
雨水混杂着他殷红的血,晕开视线中触目惊心的一滩滩绯红。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欧阳深闻言回首一望,吩咐长子欧阳长青,“全军护送难民撤退!”
夏慕听着这小子生离死别的话,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你小子命大,死不了!”
平日里就算她在坚强,终究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欧阳深转身拖着重伤的身子走去,萧瑟的背影映在凄凉的月光下,让夏慕眼角留下了泪痕。
一旁的罗克敌见此,神色悲戚:“老将军两个儿子都靖难殉国了!”
欧阳长青急忙护着受伤昏迷老父后退,却是被渡边雄一刀刺穿了心脏,只见他双手死死握着渡边的长刀,口中鲜血直流,目光却狠狠瞪着远方,冲着其他兄弟二人大喊起来:“二弟,送爹回家!”
她的眸中镀上一层盈盈水光,神色哀戚:“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少爷为什么要冲上去!”
然而没有想象中杜鹃啼血的凄厉,也没有记忆中的哀婉,有的只是恬静的忧伤,似水般潺潺。
夏慕被阿桑扶着,身后杨千万罗克敌忙抬着重伤的欧阳长松,追随难民在荒草中逃离岳飞庙。
寒夜萧萧,紫竹应恨夜来霜,梦断千秋。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渐渐远离了他们,夏慕转身回望,意识有些模糊,视线中出现欧阳深的隐约人影,只见他被倭奴钉死在了岳飞庙前的大桑树上。
人其实终究是最脆弱的一种生物,但有时他们却成为这个世间最坚硬的生物,因为信念——一个人的信念不可摧毁!
他们身上被丛生的荒草枯木划出了伤痕,很疼。阿桑看着很想哭,想大哭一场,可是她却不能。
杨千万闻言拿着一壶烈酒,大口灌了一口,递给夏慕笑道:“你小子是条汉子,我当初没看错你,你跟我说你要加入锦衣卫时,我问你怕不怕杀人,你说不怕,直到今天我才相信!”
只听身后一身闷哼,阿桑肩头已经受伤,血映红裙,含泪的望着自己。
夏慕与罗克敌死死纠缠那俨然头目的东夷浪人,只是浪人的武功尚在他跟罗克敌之上,夏慕手绣春刀一别,死死缠住一秃头浪人的武士刀,锋利的杀意,毫不遮蔽的刺去,果然清晰的穿透。
“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唱得是李清照的《凤凰台》,小丫头歌声很美。
雨下的更大。夏慕知道欧阳深不能舍弃数万难民独自逃走,可这也注定了他的命运,看来命运还是不可更改!
“不好,是倭奴的哨子!”老将欧阳深心知中了埋伏,顷刻便见四周涌出大波的倭奴,显然是事先埋伏好的。
他们还能再相信谁,在这样的乱世中,他们信任的只有自己了。国已经变得遥远而陌生了,不能成为他们一生的庇护伞。
众人才行至百米,两侧竹林深处,蓦然响起海螺声,此起彼伏。
阿桑扶着夏慕跑出老远,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子哭了起来。她想哭一小会儿,可是哭起来却是停下不来。
鲜血浸透了黄土地,却镌刻上了大明尊严的神圣一刻!
这真是一个执着的丫头,夏慕本以为如自己那般已经够执着了,没想到阿桑也是如此。“为了民族的尊严,我觉得值得就够了。”
杨千万眼见锦衣卫受伤惨重,急忙高呼起来:“快,快撤退!”
此时欧阳深却缓缓醒来,站立庙前不语。
在欧阳深走去后,欧阳长松慢慢睁开了双眼,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倾泻而下,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其实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阿爸离开我时我一直都醒着。我只是很生气,为什么他宁愿把所有的事都自己一个人抗!”
“将军快跑,这是倭奴设下的陷阱!”夏慕还没来得及开心,肩头的疼痛让他险些再次跌倒,多亏了杨千万急忙扶住他,交给哭哭啼啼的阿桑,吩咐道:“姑娘照顾好他。”
夏慕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目光移到石碑前,便看见了一袭青衫的阿桑,衣裙在风中拂动,长瀑般的黑发几乎融进了夜色里。
庙外隐隐有歌声传来。
青竹晏晏,北燕南飞。
渡边操着生硬的汉话:“欧阳将军,渡边在此恭候多时。”
欧阳深握住儿子的手:“不怕,不怕,阿爸就在。”
宁战死,毋投降。
夏慕望着将军:“将军打算怎么办?我们已经被倭奴包围了。”
“克敌,你忍忍,待哥哥杀了他,我们就走!”
不多时庙中传出士兵凄惨声,鲜血和着清水,如同浆子般遍地都是。士兵凄惨的哀嚎,惊走了数波栖息庙中的寒鸦。
他突然有些明白将军的心情了。
“东夷小丑,犯我大明边土,速速受死!”欧阳深虎目一蹬,手中关刀上提,双腿夹紧马腹,大喊一声就冲杀上去。
就此时远方马蹄和着征铎伶仃声而至,夏慕回头一望,只见一身穿明光凯甲的白须老将,手提染血关刀走出,身后是三百袭风猎猎的大明士兵,一杆大旗倏地从竹林扬起,四个触目惊心的血红大字飘扬夜空:“靖难除倭。”
欧阳深握着关刀的手紧了紧,停顿片刻:“明早你们便突围出去,我会留下……”
夏慕死死拧着手中绣春刀,瞧着那浪人还没有拔刀,扬手狠烈的划过他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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