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何有之乡（1/2）

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

庄子《逍遥游·齐物论》

怎么形容呢，活在这个地球上，从出生到生长成熟，那些记忆中的光景，在心里停留着的总是一些片段剪影。如同水晶瓶子里沉淀者各种颜色各种质地的小宝石，粗糙的，晶莹的，圆滚滚可爱的，若无其事的……偶尔的摇晃，翻滚出某一颗显眼的小石头。

没有时间规律，没有编排秩序。记忆是一座没有图书管理员的图书馆。当我们离开地球的那一天，该把图书馆交给谁呢？

住宅楼离高速公路很近，几次旅行中转于这个西南的城市，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定居于此。如果一切都是天意，她认命。

看着出城的车流，她感受到即将到来的节日气息。坐在阳台上，背对着阳光，旁边摆放着白色的空白油画画板。看书，喝水，就这么坐着。偶尔抽烟。偶尔打开一罐可乐或者低酒精度低酒，梅子酒，啤酒或者其他。时而抬头看白云在面对着宽大的玻璃推拉门幕墙上的倒影和不远处的农田。

房间里有宽阔的写字台，但是天气晴朗时，蜗居在阳台一隅，她总是灵感迸发。

书读到几个篇章，悦心脑海中浮现一个镜头是在网球场。

十四岁的光景。爱极了网球场。柠檬黄色的小球在暗蓝色和墨绿色的场地上弹跳，砰砰砰的回声，偶尔是球鞋的摩擦声。酷热，空旷。隔壁的游泳馆很喧哗，而这里安静的只有两个小孩子。

那个记忆中的网球场，场地特别大，俊学在球网的那一边，很远，很远。没有特别训练，他们可以很有默契的接住对方打过来的球。就像特别融洽地聊天，都爱吃某一个菜或者在幕星姐姐提问的时候异口同声。柠檬黄色的小球在她们两个小孩子的拍子中间跳跃着。干净，整洁，阳光，快乐。这个片段就一直停留在打球的那个下午。如果时间能够一直停留，它真的停留着。

俊学是幕星姐姐的表弟，每年暑假都会来小城一起住。他们三个孩子年龄差距不大，幕星最大，俊学比心悦大几个月，三个孩子一起长大，拥有共同的回忆。家长们也互相熟悉非常融洽。相册里，有一张黑白照片，是三岁的样子，幕星姐姐最高，站在中间，左手拉着心悦，右手拉着俊学。俊学的眼睛大大的，很深邃，像是异国血统的孩子，而幕星的眉眼已经依稀清秀，小嘴唇圆圆的聚拢在白皙的脸上。心悦则是头发直立，微微浮肿的单凤眼，像个男孩子。

记忆中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出差或者暑假，习惯性把她一个人寄宿在幕星姐姐家。于是回忆中，和父母一起的场景实在有限，只是一些不和谐和父亲职位的空缺。童年的记忆反而是和幕星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点滴。

也许同学们羡慕她的玩具和好看的裙子，羡慕她家里有很多看不懂的英文字母的零食，和很多没见过的物品。羡慕她有一个成功的父亲和美丽的母亲。羡慕她拥有别人没有的很多物质条件。而年幼的悦心并不懂这些对于其他人期待的那般稀有和来之不易，她内心中的奢侈只是普普通通的生活片段。脑海里会渴望的平淡生活中的一幕幕，是看到同学们放学回家，和父母一同吃饭；是父亲，轻轻地举起自己的孩子在游乐园玩耍；是电影里，穿着蝴蝶结睡衣的小女孩困倦睡去，一双手默默的抱起她，轻轻放到淡蓝色的小床上。

对于自己父亲，流露出来的，只有和其他人一样，是一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