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仙居再遇故旧,除奸贼陡升变故(1)(1/2)
薛鸿飞父子往迁西去了。蕴华回到城里,也有自己的事要忙。薛家酱园收益不好,自家的年字药房也半斤八两,毕竟都是相同的大环境。她对外宣称卖掉药房除西直门、前门以外的分号,成立基金真金白银地支持抗日是真,借此机会整并收益不佳的产业,将重点转移到上海,也是另一层考虑—— 西直门和前门都是前店后厂,负责制药的许掌柜已经调往上海,她打算将两处生产中药丸的厂子关了,一并纳入京年药厂生产,扩大规模自会有规模效益。那些工人伙计们,愿意去上海的她给置办路费和安家费,想留在北平的,还在原处不动。哪怕她卖出股权,新来的大股东也没有弃老练伙计不用改雇新人的,不上算。
并不出让年字号招牌药的配方,只卖分号,不可轻易裁革老伙计,她开出的条件太多,虽只做价四十万,问津者却寥寥。偶尔一两人过问,还价却太狠——譬如眼前的这位二舅母钱氏。
二十万?这么个还价法儿显然没有诚意,谈不下去了。但蕴华始终念着当年父母出殡时二舅夫妇上门吊祭的情,买卖不成亲戚在,笑声细气地告辞出来,迎面就碰上陈瑾相。
他手底下一票流氓混混,呼呼喝喝地好威风,只是忌惮王大虎,不敢太过分,“薛少奶奶要卖家当?依我看,能有二十万就不错了,再较真儿恐怕有命挣也没命享。”等日本人打下热河逼近北平,看怎么割韭菜似的割尽你们这拨脑袋,新仇旧账,哼哼,总有算明白的一天。
蕴华冷笑,“那就走着瞧。”
同行的账房玉先生稍候劝她,“二小姐,此人阴毒还与日本人走得近,一切需得小心。”
“别看他簸土扬沙的,虚张声势而已。我人就在这里,有什么放马过来,有命没命他说了不算。”
“只是,这四十万眼下看来一时半会儿凑不上,基金的事儿?”
蕴华停住脚步,“基金的事儿耽误不得,日本人很快就打到热河了,北边有几万义勇军缺医少药不说,用的还是土枪土炮,怎么跟日本人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黄金值钱,我前些年叫你屯的黄金该派上用场了。这么着,你先提一半出来,换成美金,在黑市买够一千把三八式步枪五万发子弹,最好还能有小口径山炮。”
“枪和子弹能搞到,炮就难了。”
“尽力而为吧。只等大少爷从联系过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和冯占海、李海青、刘振东这些义勇军将领,就给他们送过去。剩下的美金,就以备筹备基金之用。”
“二小姐真是深明大义,巾帼不让须眉。”
“不说这个。”蕴华说,“国仇家恨,只要能把日本人赶走,倾家荡产我在所不惜。”
这天回到家时间尚早。穆青梵早备下小吊梨汤让她过去喝。加入百合、银耳、枸杞、黄花梨和冰糖的梨汤浓稠甜口,蕴华足足喝了两碗。穆青梵笑说:“留着肚子,晚上有你爱吃的水晶虾。”
蕴华这才罢口。小樱上来收拾碗碟,蕴华随口问道:“大门外新摆了许多鲜花盆栽,连姚黄、魏紫、豆绿都有,晚上有重要客人吗?”
“济棠媳妇说是办什么party,早起你刚走没多久就布置上了。”穆青梵笑得实属无奈,这时节牡丹贵着呢,更不要说牡丹名品。办个宴会用姚黄魏紫迎宾是花开富贵,但奢靡太过。显然这是二少奶奶愿意挥霍自家的私房钱,兴许还有显摆炫耀的意思,旁人何必不知趣地多嘴多舌。
这时蕊香从外边进来,“太太和大少奶奶快去看看吧,姑奶奶哭得可伤心了,正要收拾东西连夜搬走呢。”
婆媳二人一个问:“外边的房子还未寻好,她怀着孩子呢上哪儿去?”一个就说:“什么事儿?”馨来轻易不掉泪,蕴华还记得当年在学校舞台化妆间,她把赵太太堵得无话可说的犀利模样,发生什么能让她这般?
“还不是二少奶奶要办什么宴会,非说正厅缺花瓶,点名要从二太太房里借两个出来摆摆。”
“姚黄、魏紫她都有法子买来,什么花瓶,她分明不短,不过是看馨来回家后二太太不大肯买她的账,寻借口踩她婆婆一头罢了。”
蕊香也说谁说不是呢,“姑奶奶也是这个意思,姨少奶奶也在场帮着说了几句,二少奶奶越性说二太太自家都没说个不,姑奶奶和姨少奶奶何必就上赶拦在前头。姨少奶奶没体己,姑奶奶屋中却有好的,没见过出嫁的姑娘回家长住的道理,放着也是白落灰,不如拿来使使。”
“二少奶奶踩完二太太转头就欺负馨来,老太太和二老爷呢,都不管吗?”蕴华发觉自己问也白问,必定是一干亲人坐视不理,就连当事人二太太都选择忍气吞声,馨来才气哭了。
穆青梵皱眉,“二太太折腾一辈子,千挑万选得了这么个儿媳妇,真是天意。”
说话的功夫婆媳二人来到二房的月洞门外,里边战火未歇,也不用仔细去听,你来我往的双方就是二少奶奶和夏菊。二少奶奶办宴会是真,顺带手欺压欺压二太太和小姑子树立威名也是真,却不想夏菊挺身而出,一举成就维护二太太、友爱小姑子的美名,等二少奶奶回过味儿来,阵营已然形成——老太太和二老爷袖手旁观,二太太心有不甘,夏菊就如同那庇护老幼的英雄,占据制高点气概了得。
二少奶奶冷笑道:“你以为姑奶奶是你写信请回来的就与你一条心?错了,谁是正经嫂子姑奶奶心里门清儿。我们一家子婆媳姑嫂说话,姨奶奶该端把镜子瞧瞧这里有你站的地儿没有?说白了就是妾,无事不要乱逛乱说,夹着尾巴做人就好。”
夏菊也气馨来没与自己守望相助,这位姑奶奶软硬不吃,怎么示好都不接!已经骑虎难下,只得不甘示弱,“二少奶奶夹枪带棒,究竟是与我过不去呢还是针对姑奶奶?若是对我,我无话可说,若是针对姑奶奶,就大可不必。纵出嫁了也还是薛家姑娘,别人我不敢说,大少奶奶头一个就与姑奶奶要好,究竟怎么个道理,二少奶奶要不要请大少奶奶来评评?”
尽管闹去吧,把穆蕴华招来,十个你也不够她的个儿。
夏菊与蕴华分别是二少奶奶的两个痛脚,一齐踩中,她怎么受得。本来也不是非要欺负馨来不可,既然夏菊争着护着,她就偏要戳到底。“姑奶奶可不要听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挑拨。咱们是手足亲人,我缺什么了恰好你有,便朝你周借一二,这是你我亲近不见外。正如你回家小住,时间一长,旁人难免说三道四,我却与济棠讲,咱们家就一个亲妹妹,她回来爱住多久就多久,哪怕一辈子呢,咱们这样的人家再不济也能养姑奶奶一辈子不是。”
馨来已经气得筛糠似地发抖,她们妻妾掐架,做什么拿她当夹心饼干两面挤压,她不过就住几天,是赖上他们一辈子么,就这么寒碜她?这亲哥哥亲嫂子果然是夫妻,带刺的漂亮话说得一样儿样儿的。她在那里掉泪,老太太和二老爷只一味看着,无人上前劝,就是二太太也犹豫畏缩,馨来彻底凉了心,这家还能呆么?
她说:“好、好。你俩也不用把我跟陀螺似地两面抽,横竖这个家我不待了,爱怎么吵怎么吵,谁也别拿我说事儿!”话音落,拧身就往外走。
迎面碰上蕴华和穆青梵。“孩子别哭。”穆青梵当即搂住她。馨来从小在家里就是个不显眼的存在,不惹事不乱掺和,结婚工作样样自立,就这样儿她们还欺负她。二房关起门自己闹她不愿管,但眼前这事儿实在看不下去,这就对馨来说:“搬去大伯娘那里住,我那里房子多也清净,没人敢说三道四。”
屋内的二太太习惯性地想回呛几句狗拿耗子之流,话到嘴边,忽然觉得自家连女儿都护不住,好似也没什么脸皮,臊眉耷眼地选择听而不闻算了。
夏菊正愁找不到借口凑到蕴华跟前,这可好,天赐良机,“二小姐来得刚好,咱们姑太太可受大委屈了,您快给劝劝吧。”
蕴华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冷光四溢,如同万丈冰川覆面而来,夏菊不由自主地微微低头。
身后的叶香说:“没有姨奶奶从中挑三唆四,兴许姑奶奶还不这么委屈呢。唱个红脸就真当自个儿是好人,谁又是傻子。”
“你……”夏菊一瞬间把所有恶毒的念头都强忍在余声中。
蕴华绕过夏菊,慢悠悠踱步进屋,就站在门下亮堂处,背着手徐徐将一众人瞧个遍。俯瞰众小的昂藏如同骄阳的芒光,让辖制不住儿媳妇的二太太和二老爷不敢平视。
她仿佛看到天大的笑话似的,忽然扑哧一声,“我当多大点儿事呢,就为了俩瓶子沸反盈天的?”转身出去扶馨来进屋坐下,“当心孩子。”她说,然后叫叶香,“去我那边桂园,什么粉彩八宝葫芦瓶,成化斗彩鸡缸杯,青花观音瓶,汝窑天青釉弦纹樽,随便拿两样来。”
二老爷常年泡琉璃坊,最是识货,这几样值了老钱了,当即两眼放光。
蕴华支着下巴,还是笑吟吟,“馨来房中的玩意儿成色一般,小打小闹可以,拿出去招待贵宾没得让人笑话。这么着吧,既然二弟妹缺物件,我送二弟妹两样,不敢说媲美逊帝手里的,好歹也在琉璃厂挂得上号,说出去不丢人。二弟妹说好不好?”
只许你们穆家有钱有东西,我们何家就是叫花子么?二少奶奶眼皮如同被沸水掀翻的锅盖扑扑直跳,几乎咬断一口银牙,“我自己想办法,谢大嫂好意,不用了。”她是富贵小姐出身禁不得激,蕴华就知道,转头冲馨来乖乖一笑——这不就结了。多大点儿事呢你就哭,早些叫我来,我有的是招儿。
请访问最新地址www.83kk.net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