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说客左右为难，现端倪心性难测（1）（2/2）

薛希来啧啧，只回头对秀珍说：“以后婉华过来也就算了，她心实嘴严，是个好孩子。要是蕴华来了，你只往外请吧，咱们家庙小，穆二小姐一来薛家兄弟都没处站了。”

穆青梵哈哈大笑拍打小儿子，“叫你胡说！”

秀珍也不信他的，“三少爷就爱玩笑。真要把二小姐请出去，别人还没怎么着呢，自个儿就心疼了。”

几人轻松迈进门来，正听见薛希来对蕴华说：“你且回家去，等忙过这阵，正月里我带你们姐弟几个逛庙会看灯。”

“我还想看电影，大哥也能带我们去么？”

“嗯。真光影院有《魂断蓝桥》和《战地钟声》，都是原声影片，适合你们姐妹。再不然大华影院也可，日本的《望乡》，印度的《大篷车》，苏联的《战争与和平》都不错。”

“这些婉华喜欢。我却想去建国东堂影院，同学们说那里最近有一部《十三号凶宅》，以宝禅胡同的郑王府为原型，惊悚恐怖，一定很刺激。”

蕴华说这话时，托着下巴，眉眼弯弯地望着薛希来，长辫子垂在胸前，鹅黄丝带轻颤，被薛希来扯了扯，“胡闹。你也不怕晚上睡不着？” 薛云来走近跟前正好看到这一幕，一时迟疑着，也不知何故，忘了说话。

还是秀珍笑着说：“大少爷肯吃饭，又要去看电影，这下全好了。不说老爷、太太，就是我们这些人，这心都跟着踏实下来。”

穆青梵微微含笑，冲蕴华招手，等她靠近了，搂在怀里，抚摸她的发丝和肩膀，“好孩子。”原本被小侄女慰贴的心，等见大儿子肃然起身，恭敬地冲自己鞠躬，再奉上一句”儿子不该与父亲强项，让母亲操心了，是儿子不孝“，险些有点儿把持不住，恨不得也把他揉在心上，跟他说不要再执意些掉脑袋的事情就是对我孝顺了。好在她知道儿子大了，这些妇人之态不见得喜欢，深吸一口气，说了声：“罢了。往后好好的。”

“是，儿子知道了。”薛希来说。

秀珍和薛云来见状忙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将气氛活跃起来。

几人又说了些话，穆青梵吩咐下去，把大少爷的屋子重新收拾起来，点上洋炉子，拉着大儿子的手说：“这样冷，难为你了。你要是早些听你父亲的劝，何至于受这个罪！”说着，声音又颤抖起来。

薛希来后退几步，低下头，一副诚心受训模样。

蕴华和秀珍对视一眼，两人围着穆青梵，蕴华说：“姑姑再别提了，大哥已经知道自己不妥当，这不是愿意回转了么！您再难过，大哥哥脸上心上又怎么过得去？”

这话叫薛云来听得清楚，不禁莞尔，原来这丫头也能说些沁人心脾的话。穆青梵也叫蕴华劝住了，又说：“好孩子，这次真是谢谢你。”

“我什么都没做，姑姑白夸我了。”

“听说你妈妈和婉华都有些不舒服，家里事情也多，我就不虚留你。等你们姐妹放假，让你哥哥们带你们姐弟去玩儿。”又去说薛云来，“你大哥是个好的，对弟弟妹妹尽让的，我只说你一个，往后再让我知道你跟蕴华争执，看怎么罚你！年岁大上这许多，还不知道谦让，书都白读了！”

大哥顷刻间从不孝儿翻身做了兄友弟恭的楷模，自己却平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而这场宫变的始作俑者正躲在老太后身后冲自己眨眼睛。薛云来不禁气结，只得敛容正色作揖，“往日里多有得罪，穆二小姐请包涵一二吧。”

蕴华从穆青梵身后走出来，正正语气，回报一句“罢了。往后好好的。”

屋内其乐融融，衬得外边的冰雪世界愈发寒冷刺骨。薛希来再悄悄退后几步，思绪在三山五湖间剽掠，忽然又觉得有什么东西，穿破八荒九州明晃晃刺进心里，定睛细看，原来是蕴华胸前那抹鹅黄和她春光明媚的笑容。

蕴华由秀珍陪着出来，在廊下驻足一望，夏菊正在不远处，招手让她过来，“回家。”

几人一路行去，远远地见院中海棠树后蓝色竖条纹一闪，薛凤来转了出来。他常年一副洋派装扮，与薛希来爱穿长褂不同，总是西装领带，连胸袋上的手绢都一丝不苟，端的是一派玉面公子的模样。见了蕴华，停下脚步，说：“穆家二妹，这是家去了？”

蕴华跟薛凤来不熟，且常得到告诫，也就客客气气回他：“薛二哥好。是要回家了，再见。”

“再见。”薛凤来侧身让她们过去，秀珍和那个叫夏菊的丫头路过他身边时，一怒一喜，仿佛拨动了心中低沉和尖锐的两根弦，搅他难安。目光不禁追随几人而去，眼前竟然莫名闪过那丫头眉间的红痣，鲜红欲滴。

与秀环的一模一样。

出了薛家东门，秀珍脸上还未回转过来，每见薛凤来一回心中的痛恨就添一重。又不想让蕴华看出来，她们都跟她说秀环得了急病死了，也好，不好让小姑娘知道这些肮脏事。

秀珍与蕴华道别，“知道你事多，等过年歇息时记得来找我们玩儿。”蕴华如是说，等秀珍走远了，才问身边的夏菊：“才刚我出来叫人，怎么不见你？”

心里咯噔一下，夏菊悄悄捏住口袋里的东西，又仗着身量比蕴华高，斜眼偷偷打量，见蕴华搂住手炉目视前方。定定神，道：“早上的豆浆好喝，我多喝了一杯，刚刚去了一趟茅厕。许是那会儿二小姐找不着我？”

她见蕴华不说话，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哪知拐过了长廊，蕴华又问：“可遇到什么人没有？”

夏菊说：“遇到薛大少爷院中的一个老妈妈，是她告诉我茅房在哪儿。”

蕴华这下才罢了。也是正好回到陈淑碧上房檐下，她在外面说了一句“妈妈我回来了，”胡妈妈从里边挑帘出来，“二小姐回来啦，太太刚还念叨着。” 将蕴华接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