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霜尘旧事青山晚（2/2）

“更换掌门？你说的倒是轻巧！当年阿修罗众倾巢而出，血洗了九离山，将藏匿杨明玉的绛桃村屠村不算，整个九离山一门四代一百零四人，就只逃出了我和秦正杰两个！换掌门？都死绝了你教我能换哪个！”庄可为将手掌在扶手上重重一拍，沉沉吐出一口恶气，“当年，我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八个徒弟，二十二个徒孙，个个都是比秦正杰强百倍的人中龙凤，竟是一个都没能幸免于难！”说到此处，紧咬着牙关。

尤其想起最迟入门的小徒弟荀学文，庄可为更是心疼如绞。那小子原本是个自幼被人牙子偷出来的，卖给了一个卖艺的老头做了养子，不想只过了不到四年，那老头子就突然得了急病一命呜呼。小学文孤苦无依，给客店的老板赶了出来，守着师父留下的几件没人要的破衣服在大街上大哭，正巧给路过此地的庄可为碰到，就将他带回山来。荀学文虽然只有七岁，但是自幼落在卖艺老头手里，给打着骂着练出了极好的腰腿功底，又是天生来的聪明伶俐，悟性极高，因感念庄可为的相救之恩，更加地刻苦用功，所以入门不到四年，便已经超过了林渚手下大部分徒弟。

庄可为见他天资过人又肯下功夫，也是着实下了一番心思刻意培养，满心希望教出个像样的徒弟来给余人做个表率，却不料……当庄可为拜请崔用大人带着两千兵丁杀回九离山之时，在阿修罗众堆放尸首的一个大土坑中，发现荀学文的尸体。十一岁的伶俐孩子，身上不知挨了几十刀，连一张尚带稚气的俊秀小脸，都被砍得稀烂。

庄可为一想起那个极为乖巧伶俐的小徒弟，曾经时常跟随在自己身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时不时地看向自己，揣摩自家的心意，每每端茶送扇都恰到好处，不由得伤心之情大生，眼中发酸，双手都有些抖索。只是庄可为性子极为要强，一贯不肯露出半分软弱，此时发狠吸了一口气，斜了李拒一眼，随口说道：“你跟天宝两个，都是无相庵里的尼姑缘休救下的，跟着我这十三年下来也算是小有所成。只可惜啊，当年缘休匆忙间把你扔进枯井里避难的时候，你跌断了一条腿，待后来我给你接上的时候，已然是晚了。你这腿虽算不得大残疾，可若是再想在武学上有更大的进境，终究也是难了。天宝的腿脚倒是无碍，可一贯莽撞得跟没头苍蝇似的。就你两个的这个德行，我就没指望过你两个能替换了秦正杰的。”

李拒听得极是刺心，可又不敢反驳半个字，不得已之下，只好转换话题：“师父，那个林芳伊是怎么去的苗疆呢？而且还一藏就是这些年都寻她不见，难道是有人助她？”

庄可为一听“林芳伊”三字，登时胸口里的火气又腾地冒出来，话音便高了三分：“那还用问！哼！真真是活报应！你可知道那林芳伊成了什么德行？又瞎又哑又聋又瘸，这个妖孽贱人倒真是命大得稀奇，连两只手都给人剁去了，竟然还没死。不知是哪个多事之人救了她，还要将她带去苗疆，可恶至极！偏偏十三年前就给蒙山蒙博苗族中的老迷那婆遇见，也不知出于什么居心，不仅将她带回蒙山，竟然还跟头人说这女子是上天派下来的，日后必会庇佑全族。之后几年里，那个老迷那婆整日又是“过阴”又是请神，四处寻找稀奇古怪的药引药方，又通巫蛊又贴符咒，鬼知道那个老巫医到底有多大法术，后来竟让那个废木头一样的林芳伊说出话来，只是断断续续不能成句。更奇的是她竟然可以用鼻子一闻，就可以分辨出来人三日内都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在蒙博苗族中传得神乎其神。因他族人崇龙，那个老迷那婆就给那废人起了个名字叫做‘蒙让’，还将自己的本事都教给她，那群蠢人愚昧，信老迷那婆和那个废人给这信得邪乎。两年前老迷那婆中了蛊毒死了，死前留下话，说必须让这个蒙让来继承她，继续做族中的迷那婆。听那个族长说得更是离奇，自从老迷那婆一死，蒙让竟然可以站立来，族中人就都盛传她被砍去的双手，日后也会再长出来。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带她去苗疆的人给她了的信，就在我们到蒙山之前的两日，这个该死的妖孽突然间就没了踪影。她故意留下一只耳环，教秦正杰那个痴情种子一眼就认了出来，真是混账透顶！这回当真也是万幸，秦正杰还只听说林芳伊被弄得瞎了双眼聋了耳朵哑了喉咙又剁了双手，就已经失魂落魄得没了人样，若是那贱人没逃走真给他见到了，还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呢。”

看庄可为大有今日一吐为快之意，李拒赶紧就坡下驴，做出个认真思考的模样，沉吟道：“将林芳伊弄得又瞎又哑又聋又瘸，还剁了手，如此大仇恨，说不准就是杨朝客报仇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