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2/2）

村长狐疑地点头，反正他们会住半个月，刚开始还是先从简单的事开始做吧。

顾昭知道墨哲一心想进凌云阁，他有能力帮他疏通关系，走个后门，别说入门派，直接做掌门的关门弟子都未尝不可，但是墨哲心气高，他愿意亲力亲为绝不浑水摸鱼，所以顾昭哪怕心里舍不得墨哲干粗活，也得顺了人家的意，由他乐此不疲地闯关，接受挑战。

或许这是一种成长，也是一种生活的体验，夹杂着汗水的辛劳，更容易增进彼此的感情。

鸡鸣三声，昼出劳作，农月无闲人，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遍地金谷子，满眼黄金场，四逸稻花香。

贺云觞被吵醒时，已经艳阳高照，茅草屋里晚上漏风，干草堆上又睡得贺云觞腰酸背痛，他揉着眼睛出门，墨哲和水轻舟倒好，早已“入乡随俗”，“闻鸡起舞”。

村长见贺云觞总算醒了，端了一碗稀粥给他，“贺仙君，喝完粥去挑几担草，把猪圈的猪喂了。”

“什么？”贺云觞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搂过村长的脖子，往屋里一带，拿出包裹里的一叠银票，道：“村长，十万两，你懂的。”

村长看着银票，把银票还给贺云觞，“我们小村子自给自足，这么大一笔钱，对我们来说反而没了意义。”

贺云觞责怪道：“你不要，其他人也会要的，累死累活不就为了一口饭，你们拿着钱去城中集市什么样的东西买不到，今年粮食就收半成得了，你让我们轻松顺利地通过考核，完事后我再给你十万两，够你们闲后半世了。”

村长还是摇头，长吁短叹地走了。

“不识好歹。”贺云觞揣着银票出门，整座村子，百来口人，衣着朴实无华，邻里和睦，他拦了几个人，问了几个人，除了小孩子笑嘻嘻地拿过他的银票，折成了纸蜻蜓玩，另外的通通不接受他的好意和馈赠。

“什么跟什么！”贺云觞气得踢路边的石头，一位坐在矮草屋门口晒太阳的老奶奶看到贺云觞，慈祥地招呼贺云觞过来。

贺云觞不情不愿地上前，老太太老态龙钟，脸上的皱纹和斑点都与五官融到了一块，花白的头发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粗布衣裳破了又补，补了又破。

老人家精神气倒好，耳朵没聋，眼睛没瞎，她眯成一条缝的眼打量了贺云觞好一会儿，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块柿饼，“孩子，饿了吧，吃。”

贺云觞没接，他可没空陪一个老太婆唠嗑。

可显然，老太太没打算放他走，她忽然猛咳起来，咳得死去活来，眼看着快不行了，贺云觞于心不忍，背着老人家进屋，伺候她躺好，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笨手笨脚的忙得满头大汗。

老太太干枯的手抓着贺云觞，咯咯笑着，“像……真像……”

贺云觞道：“像你孙子吗？”

老太太摇头，枯黄的脸上晕了晚霞，“像老妇的情郎，他年轻时和你一样的帅气，嘿嘿嘿。”

贺云觞瘪嘴，他不想再和这个老太婆胡扯下去。

须臾后，老太太又道：“我是这个村子年纪最大的老人，我说话份量重，连村长都要敬我三分，你不是想通过测试吗？你陪老太婆我说说话，我保你过关。”

“唉，现在小伙子真没良心，也是我老了，可怜我病死都无人关心喽。”老太太自怨自艾地哀叹起来。

贺云觞见不得女人哭，“好了好了，就陪你说一会儿话。”

于是老太太从她年轻时的花容月貌开始说起，讲了一大堆可有可无的话，不过贺云觞也从中得知了这座村子的真相，一个可悲的真相。

“那一天，天空裂开了一道口子，黑色的水倾天而下，死了很多人。”老太太难过地道，眼里犯了泪花，“后来天灾平定了，天下却乱了很长一段时间，村子里的壮丁都被抓去当兵了，我情郎也是其中之一。”

怪不得这座村子男人那么少，大多都是老弱妇孺还有残疾。

“我等了他半辈子，他大概是不会回来了。”老太太认命地道，“你知道为什么村里人都不接受你的银两吗？不是他们笨到不会用钱，而是大家吃住都在村里习惯了，没人会去城镇。”

“城镇多好玩。”贺云觞随口道。

老太太笑得皱纹更深，“谁不知道城里好玩，谁不知道钱是个好东西，外面的花花世界，多的是诱惑，可一旦出去了，村子怎么办？他们有割舍不下的情感，有要等归故的亲人，有对村子的爱和责任，这是他们背负下来的枷锁和诅咒，孩子……”

“你的钱能真正的拯救他们吗？能助他们脱离苦海吗？能让他们的亲人死而复生吗？不能。”老太太松开贺云觞的手，把一支近乎生锈的簪子给贺云觞，“他们要的你给不了，连当今的皇上都给不了。”

贺云觞一怔，问：“他们要什么？有什么是皇帝都给不了的？”

老太太目光炯炯地看着贺云觞，“没有战乱，盛世昌明，一如过去的□□之治。”

贺云觞整个人骇住，心脏口像被锥子凿了个口，滴答滴答血流不止，流出的热血又瞬间冰封，四肢百骸受了惊般抽搐。

“没有战乱，盛世昌明。”六岁那年，他的神仙哥哥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国家局部的富裕不代表政治的通达开明，连年征战，戕害其他小国，不断扩大疆土，殊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皇城内的贵族自然不知民间疾苦，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精神上的空虚比物质上的匮乏更为致命。

贺云觞颓丧地垂下肩膀，他是个成年人，能独立思考和反省，四书五经，兵法礼则，他读书过万，终究是纸上得来觉浅，不及老妪一席话。

“小伙子，看咱俩有缘，这枚簪子就送你了。”老太太咧嘴笑，只剩下三颗残缺的牙齿，“我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你若等到了那一天，记得把好消息烧给我。”

贺云觞握紧了簪子，承诺道：“会到来的！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