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离 5(2/2)
梅十一一摊手:“我好像没什么别的值钱的东西了。”
翟心儿踌躇着:“柳姐姐已经跟我说了,聘哥哥,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你原谅我好吗?”
这一声“聘哥哥”,把梅十一叫得心尖疼。
翟心儿拉了拉金辟朸,后者老大不情愿地一甩手,半背对着她和梅十一,紧紧地抿着嘴唇。
梅十一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来“认错”认得憋屈,也没介意,反正他们本身也是一个不愿意勉强,一个不愿意担待。
翟心儿在梅十一面前的小桌前蹲了下来,一只膝盖着地,敦敦地看着他:“我知道我不该怀疑你,你明明和筠儿哥哥那么好,怎么可能害他呢?都怪我傻,聘儿哥哥,你不要怪阿朸,都是我让他去大牢看你的,你知道我和筠儿哥哥从小一起长大,我吃过他娘的奶,他也吃过我娘的奶,可是他死了,要是不能为他讨回公道,我怎么能睡得着觉?现在害死他的人死了,我也就心安了……我、我就要出嫁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阿朸,可阿朸是真的对我好,我没有父母兄弟,就只有你,你能去吗?”
这话一出,梅十一只想笑骂佛祖他老人家,凭什么让他如此情途多舛。
所谓因果报应,从来都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梅十一一点儿也没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也难怪只吃堑,不长智。
他说道:“心儿,你知道吗?你这样我会嫉妒的,我照顾你这么多年,可没见过你对我这么上心啊!你没发现我很受伤吗?”
金辟朸对于翟心儿低三下气去求人家还不招人家待见的遭遇于心不忍,一把拉起她,道:“心儿,你不用低三下气地求他原谅,本来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翟心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向梅十一,心疼地问道:“你哪里受伤了?”
金辟朸不说话了,气哼哼地看着梅十一,明显是打翻了醋坛子,努力想法设法要让对方好受好受。
梅十一沉吟着,脸上的笑凝住了,那两只布满血丝的眼中似乎闪出了一丝亮光,但只一瞬间就又变得茫然而空洞,空得像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干旱和荒芜一览无余,他似乎有话想说,但又终究没说。
他似乎是个有秘密的人,却又从来不敢跟人提,每一次和朋友酒到半酣,他都得中途撤离,害怕话一不小心从嘴里溜出来。
比如那次,如果他没喝多,把宓筠构害沈茂的话说给了金辟朸,金辟朸又传给了沈茂,又哪里会有那么多后患无穷?
可惜有些错误,再也无法弥补,有些人,再也没机会原谅犯错的人了。
可金辟朸却把那些秘密放在了心上,甚至把这当成了事业,一门心思朝“梁上客”的方向发展。
会有那么一时片刻,金辟朸也感到后悔吗?
他会对心儿真的好吗?
梅十一又想起自己那条命遭不幸的大黄狗来——那条大黄狗也是翟心儿养过的啊!也曾对着她摇过尾巴啊!
梅十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叹息道:“你把哥的心弄疼了!”
“我知道世上再也没有谁比你对我更好了,”翟心儿说,“可是聘儿哥哥,你永远也不能像阿朸那样对我好——你就是个怪物,你对谁都不会动心,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你连一点儿关心别人的心都没有!你根本就不会疼人,你只会不停地送给别人送礼物,却从来没问过他们需不需要。”
梅十一苦笑:“我有那么差劲儿吗?”
翟心儿不语。
梅十一心情本来就挺阴霾的了,现在是雪上加霜——好不容易每天浇水施肥的才养出这么朵漂亮的花儿,竟然要便宜金辟朸那小子?还真有点儿不甘心!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纱幔掀开了,洛原赤脚走下来,他披散着头发,虚虚地披着一件外衣,低低地俯视着翟心儿:“他要是没心怎么可能一直纵容着你?我看没心的不是他,是你!”
梅十一惊讶地看着他,手掌捂着半边脸,偏过头狠狠地瞪着他。
洛原直接无视了他。
翟心儿抬头看向这个一看就没干什么好事的人,牙关咬得紧紧的,一下子弹地而起,一颗大泪从眼眶里淌了出来,她瞪向梅十一:“你变心了!”
梅十一:“……”
“筠儿哥才死了一年,你居然就找别人?”翟心儿道,“不行,你只能和筠儿哥在一起!除了你谁都配不上他,你只能和他在一起!”
洛原冷言冷语:“怎么,只允许你变心,就不允许别人变心吗?你是他的什么人?凭什么要求他对一个已经去了的人从一而终?”
翟心儿:“……”
忍不得媳妇被人教训,金辟朸怒气冲冲地冲向洛原:“你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凭什么教训我家心儿?”
洛原无奈:“你们俩还真是物以类聚……”
“好了,别吵了!”梅十一怒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几个都出去!”
金辟朸拽起翟心儿,硬生生地把她拽了出去。
洛原转向梅十一,苦口婆心地说道:“以善事恶,如抱薪救火,她犯了错,你却这样纵然她,将来……”
梅十一不耐烦地一挥手:“这是我的事儿!她是宓筠托付给我的,是我妹!我不宠着她谁宠着她?我看你也好了,就恕不远送了!”
洛原一震,下意识地攥起拳头,白突突的指关节像是要戳破那层皮肉。
翟心儿应该被宠着?那他呢?难道他就该被晾着,被厌弃,被驱赶?
洛原的心兀自疼着,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他怀着满腔期待要去捧他的宝贝,可这宝贝却突然对他说:“我不是你的了!”
他一声不哼地背过身去,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不甘,却又不得不被这种不甘所操控。
这是一种只能听天由命和只能再次听天由命的感觉,他无数次被这种感觉拉入孤独的境地,一次一次被迫妥协,这种克制和退让已经不知不觉地消磨了他身上的锐气,似乎只要心有所属,就只能孤独地接受任命,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反抗。
梅十一始终不是他的,他依旧只能偷偷摸摸地躲在某个角落,带着病态的占有欲窥视他,像一块毫无希望而又顽固的石头。
男人顿了一下,大步迈出门槛,再也没有回头。
房间里就只剩下梅十一一个人了,他呆愣着,从换掉的衣服里摸出一盏被搓巴得不像样子的河灯,静静地欣赏着。
河灯做得并不精致,满大街随处可见,然而上头的方头小楷却十分漂亮。那上面写着:唯愿吾聘福寿长康宁。
梅十一摸着那行小字,忽然产生了一种人去楼空的苍怆之感。
唯愿吾聘福寿长康宁。
若是亲人离世,朋友背离,孤独无依,那么就算得到了漫长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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