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深入灵魂的心理咨询真正开始了(2/2)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谭月说,“测试量表只是一种评估心理状态的辅助工具,在特定的情形下甚至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而且,从心理咨询的判断标准来看,你的焦虑,抑郁,以及头疼等等的症状都是现实刺激事件引起的。这个现实刺激事件就是你爱人的病以及病所引起的生活状态。这种状态常常让你产生内心冲突。”
“是,我内心经常有很多矛盾的想法,感觉总有一个另外的我和我自己有冲突。”简小宁附和道。
谭月又说:“根据心理咨询判断人的心理活动是否异常的三项原则来看,你的心理困扰问题也就是一般心理问题。”
“哪三项原则?”简小宁问。
谭月回答:“我们在做心理咨询的时候,需要区别来访者的心理状态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情况。所以,我们就用三项原则去初步判断来访者的情况。一是有没有自知力,即主客观是否一致。二是人的知、情、意是不是和所处现实相一致。三是个性是否处于稳定的状态。”
她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判断简小宁是否理解她的话。
停顿之后,她继续说:“按照三原则判断,你的心理活动属于正常人的心理活动。你还有主动求助来疏导情绪的意愿。所以,你的不良情绪只是一般性心理问题,虽然持续的时间长,但是没有影响你的社会功能。即你干工作也好,与别人相处也好,都是正常的。”
“可是,你不是说我的抑郁和焦虑得分比较高吗?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已经和我爱人石梅一样有病了。”
看着简小宁眼中流露出的带着慌乱而不确定的眼神,谭月又说:“你也看过心理学方面的一些书,你也知道人在现实刺激性事件的影响下反应肯定不同于往常。有焦虑、抑郁之类的感受是很正常的。”
说着话,她把另外两份文件递给简小宁,说:“这有两份量表,一个是抑郁自评量表,一个是焦虑自评量表。你也可以做一做这两个量表再次对自己的心理状态进行评估。不管你这三份量表的最后得分怎样,都不能说明你一定有心理问题。只是对你近期心态的一个折射。”
简小宁重复问了谭月的最后一句话“近期心态的一个折射?”
谭月点头,说:“是的。”
简小宁低下头去想,想了半天,才抬起头说:“谭月,我近期的心态真的……很糟糕。我不说,你也能想象出来。但是,你不知道我究竟经历了什么。我现在不想说。我想把我的故事从头给你讲一遍,一直讲到我今天的感受为止。这样可以吗?”
谭月笑着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
简小宁又问:“谭月,咱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算是正式开始了第一次心理咨询?”
谭月笑笑,说:“这只能算是正式咨询前的准备工作。专业术语叫初诊诊接待。”
在一切资料和相关背景都准备充分之后,谭月和简小宁的第一次真正的心理咨询就开始了。
也就是这一次谈话,谭月才知道了一个以前她完全不知道的简小宁。
简小宁的叙说是从大学毕业那年开始的。
大学毕业那年,简小宁并没有遵从父亲的意思回老家太原去。太原是个煤矿丰富的黑色圣地,他父亲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煤炭厂,父亲想让他回来和自己一起经营他们的煤炭厂,或者在当地考个公务员什么的,就是想让他回到大同,回到父母亲身边。
可是,这只是父亲一厢情愿的想法,简小宁只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离开自己生长过的那个小世界,到更发达的城市拼搏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新世界。
所以,在和父母谈判失败之后,他倔强地、无所畏惧地去了上海。
然而,现实却是,他在父亲这颗大树下庇护惯了,只看到了作为小树苗的自己不怕刮风,不怕下雨,节节窜高,却没有去思考是父亲这颗大树在保护他,给他营造了一个舒适成长的环境。
于是,跑到人生地不熟的上海之后,顺其自然的遇到挫折和打击。
简小宁大学学的是体育,这个专业其实等于没有专业,除非学习者在什么体育比赛中取得奖牌佳绩什么的,而简小宁什么佳绩都没有取得过,学校得奖证书的含金量连铜的分量都没有。
他在上海碰壁接连之后,最终在一家电器公司做了一名销售员,这份工作与他的专业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销售,是世界上最不轻松的活计,却也是世界上门槛最低的活计,它不会要求你专业好,学校好,它只检验你产品卖得好不好。卖得好,就是轻松的活计,卖不好,就是饿死的活计。
简小宁恰恰属于后者,他被人拒绝,被人丢白眼,甚至被人辱骂,还被同事挤兑,他像个完全无用的幽灵。
在走出大学校门之前,他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少爷,他的生活完全可以用“滋润”两个字来形容。
可是,步入社会后呢?
那些豪言壮语,那些雄心壮志,在没有父亲这颗大树的庇护时,那些理想和愿望除了变成了血淋淋的笑话,还能是什么呢?
干了一年,他就辞职了。
又陆续换了几份工作,卖过保险,卖过房子,干过典当,又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他依然一事无成。
后来,他和一个朋友由上海转战珠海,开始新的打拼。
这次他的运气不错,他进了一家全国知名连锁的服饰公司的销售部。
依然是艰难的开始,但是毕竟有了上海两年多的销售历练和经验,他学乖了,也总结了一些经验。比如察言观色,比如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比如如何和客户套近乎,比如如何死缠烂打把潜在客户变为准客户,再加上他帅气的面庞、健壮的体格,他的运气越来越好,每个月都能保持不错的销售业绩。
他在珠海立足了。
比起上海的挫折和打击,他又变得踌躇满志,信誓旦旦,他筹划着自己会拼出的一片蓝天……
然而,命运这时候却给了他当头一棒,把他的梦想,他的激情,他满身的热情都无情得击碎了。
他家里的天塌了。
父亲的煤炭厂发生了瓦斯爆炸。
这是一场惨烈的事故。八人死亡,五人重伤,三人轻伤。瓦斯爆炸炸出了人命,也炸出了煤炭厂的一系列问题。管理问题、安全问题、手续问题、融资问题、销售问题……问题暴露后的煤炭厂褪去了那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衣,而把赤裸裸的黑暗面、破败相展露在公众面前。
这个煤炭厂其实已经濒临破产,只剩了空壳了。
由于这些年煤炭产能过剩,加上安全隐患问题重重,有些小煤窑、小工厂已经被强制关停了。像他父亲这样规模稍微大一点的厂子虽然没有关停,但是也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合并重组,重组后因为各方权益平衡不好,人事矛盾,内部管理不善,设备老化,销量不好等问题就一步步积累和加深,煤炭厂其实已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了。
直到瓦斯爆炸事件发生,所有的掩饰都被炸掉,真实的情况才浮出水面。
简小宁带着充满恐惧和无力的心返回到太原,见到了满面泪水、憔悴不堪的母亲。
他毕竟还是太年轻,手忙脚乱的他除了能安慰哭泣的妈妈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他去医院看了躺在病床上的幸存者,看了停在太平间血肉模糊的工人的尸体。工人和家属的眼泪,还有他们的愤怒,他们的悲伤都令他感到自己是个罪人,或者是罪人的儿子。
半个月之后,他见到了被拘捕的父亲。
当他看到父亲穿着囚服,佝偻着背,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样子时,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眼前的这个父亲,完全没有了以往穿着西装、精神饱满、意气风发的样子,现在就是一个神情落寂、面无表情、可怜又可恨的罪犯。
简小宁哭了。
这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暴跳如雷,乱吼乱叫的父亲吗?
这还是那个跑去上海揪着自己衣领要抓自己回来的父亲吗?
这还是那个苦口婆心劝自己别异想天开的父亲吗?
这还是那个表面冷酷,背后却偷偷给自己寄钱的父亲吗?
此刻的父亲,没有了一点威武。无助的像个孩子。他很想抱住父亲哭一场,以前他总是跟父亲对着干,但是现在他只想去抱一抱那个满脸泪水的父亲。
但是,父亲是犯人,他们只能隔着铁窗说话。
父亲说:“小宁,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对不起那些工人。”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父亲那无神空洞的眼睛中流出来,他的肩头耸动着,喉头蠕动着,他无声地哭泣着。
简小宁哭着说:“爸,是我不听话,是我对不起您啊。”
他对父亲充满了感激、爱、还有愧疚,不管父亲有多大的罪,他都是全心全意爱着他这个儿子的。对那些失去了生命的工人来说,父亲是有罪的,有罪的人不光不值得同情,还该死。
但是,对他简小宁来说,父亲对自己有恩,对自己有爱,是个好父亲,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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