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间哪有什么天使,不过是人强加给灵魂的希望(2/2)
江筱言惊愕:“陆雪留下了一本日记?”
林娇娇点头,说:“对,这本日记已经交到警察手里了,这可以作为陆雪得抑郁症以及杀人起因的关键证据。但是,具体怎么操作,只能求助于律师了。”
江筱言很想看看那本日记。
她想知道,陆雪在描述她那悲惨的婚姻生活时,自己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为什么不反抗,她为什么不向别人求助,她为什么要默默忍受。但是,一想到那是一本记录了陆雪婚姻耻辱,并且滴着血的日记时,江筱言想看那本日记的想法立马就瓦解了。她不想面对陆雪的那些不堪过往。
她觉得身体有些往后倒。她对林娇娇说:“娇娇,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林娇娇说好。
电话响了,是顾林溪打来的。
他在电话上焦急地问:“筱言,我昨晚喝醉酒了,你怎么连夜去了成都,究竟怎么回事?”
江筱言有气无力地说:“我同学陆雪死了,我来送送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
林娇娇接过江筱言手中的电话,说:“顾林溪,我是林娇娇,你放心,我和江筱言在一起。她一夜没睡,现在有点累,我让她到酒店休息一下。”
顾林溪说了谢谢,林娇娇就挂断了电话。
江筱言的这一觉睡得很死,也很香。也许确实是奔波了一夜累了,也许是她的脑子已经被这些事情刺激得不会思维了,总之,她长长睡了一觉。
她醒来,看到宽敞明亮的酒店房间里只有自己,林娇娇并不在。阳光从半拉半开的窗帘里透进来,使得整个屋子看起来亮堂堂的。
她突然又想起了早晨见到的陆雪。陆雪躺在阴森冰冷的太平间,那儿没有阳光,只有阴暗,那儿不再是人间。人间就应该是现在她江筱言看到的这样。
她给林娇娇打电话。林娇娇说她和朋友正在和律师谈话,说让她在酒店等她。
江筱言并没有在酒店等林娇娇。她有事要办,她还要再去一趟陆雪家。
陆雪妈妈一见到江筱言,就问:“孩子,你见过陆雪了吗?”
江筱言点点头,说见到了。
陆雪妈妈那已经没神的眼睛立马就红了。她哽咽着重复:“我那可怜的孩子,我那可怜的孩子。”
江筱言的眼圈也跟着红了。她只能低声安慰陆雪妈妈,说阿姨您要节哀,您要保重身体,但是那安慰的话语在她自己看来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江筱言这一趟来,本来是想好好安慰老人的,可是在这种情景下,她突然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反倒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出现让两位老人更加思念自己的女儿了。
她局促地站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陪伴陆雪妈妈的亲戚问她:“姑娘,你一个人来的,那个姑娘,就是叫林娇娇的那个姑娘呢?”
江筱言回答:“她去找律师谈点事。”
亲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了一句:“姑娘,谢谢你们了,你们都是小雪的好同学。”
江筱言小声对这位慈眉善目的亲戚说:“阿姨,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叔叔阿姨就全靠你们照顾了。”
对方点点头,江筱言看到这个亲戚的眼圈又红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雪爸爸这个时候对江筱言说话了,声音显得苍老而憔悴。
他说:“姑娘,你们真是好心,我替小雪谢谢你们。你说娇娇是去找律师了吗?”
江筱言赶紧回答:“是,叔叔,她去找律师了。”
老人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不说话了。
江筱言说:“叔叔,我能不能去陆雪的房间看看?”
老人用手指了指客厅左边的一间门,说:“小雪每次回家来就住那间大卧室。”说完,他看着江筱言补充了一句:“姑娘,谢谢你。”
江筱言走进了陆雪生前住过的卧室。这是一间宽敞的卧室,整个屋子干净整齐,大大的床上铺着浅粉色的床单,床头放着几个动物小玩偶,床头灯的下面还放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江筱言走过去,她翻开了那个小本子,上面空空的,一个字都没有。她走到床对面的大书架前,看着整齐摆放着的,满当当的书,心里又是一阵酸楚。陆雪以前就喜欢看书,她宿舍的床上或者桌子上总是摆着买来的,或者从图书馆借来的各种书。
她的目光突然被书架的桌子上放着的三个相框吸引了。
相框里面,一张是陆雪身穿学士服,头戴学士帽在一座假山旁边的照片,照片上的陆雪笑颜如花。
另一张照片则是她昨天晚上在自己家看到的那张落了灰尘的毕业照。毕业照,人人有份,人人的一样,而照片上的人却个个走向了不同的世界。
第三张照片最让江筱言觉得心里发疼。
照片上,陆雪蹲在三个孩子的中间,四个人都比着v字的胜利手势,旁边的人工湖和花坛簇拥着他们。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脸上都荡漾着笑意。
江筱言把这这个相框轻轻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三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是个女孩子,扎着两个短短的小辫子,穿着一件带纱的裙子。女孩的眼睛大大的,那眉眼看起来和陆雪很像很像,还有那微微撅起的嘴唇也和陆雪很像很像。两个男孩子中,大一点儿的男孩和女孩长得很像,大眼睛弯眉毛,高鼻子,表情也很像。小一点儿的男孩依靠着妈妈,但是看起来和妈妈并不像,可以说,他看起来比哥哥姐姐都要好看,五官组合在一张小小的脸庞上,和谐悦目。
江筱言想,这个孩子应该是像他的爸爸吧。可是,如果是这样,他的爸爸就应该是个英俊的人,而在江筱言的想象中,陆雪的丈夫绝对是一个满脸坏相的丑男人。
门开了,陆雪的妈妈走了进来。
她看到江筱言正在看这张照片,声音低低地说:“这就是我的三个小外孙。”
江筱言说:“他们都很好看,和陆雪一样好看。”
陆雪妈妈指着最小的那个孩子说:“球球不像陆雪,他像”停顿了一下,她说:“他像他那个衣冠禽兽的爸爸。”
这和江筱言猜的一样。
陆雪妈妈又说:“可怜了我的女儿和这三个孩子。我现在就后悔的呀,我自己把女儿送进了虎穴啊。”
“阿姨,这不能怪您,结婚找对象,谁都不能保证最终能找什么样的。”
“不,”陆雪妈妈哽咽了,“我当时就是个势利眼,本来小雪不愿意,可我图他们家条件好,就劝小雪,说他们家有钱,小伙子人也好看,就这样把我的小雪送进狼窝了。”老人已经泣不成声。
江筱言不禁在心里问到:婚姻,究竟是什么样的。
有的人为了爱而结婚,结果最后还是分道扬镳了,比如两婚两离的林娇娇。有的人为了钱财而结婚,结果最后两败俱伤,互相毁灭了,比如陆雪。
二十几岁的时候,我们年轻,我们什么都不用颠过来倒过去权衡,我们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我们只谈爱情,只谈感情。
等三十几岁的时候,我们不年轻了,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折腾,我们要谈感情,还要谈婚姻。好的婚姻让人成熟,坏的婚姻让人绝望。
人,到中年的时候,究竟还有多少可以选择的余地呢?
参加完了陆雪的葬礼之后,江筱言和林娇娇就各自返程了。
这一次见面,她们两个人说的话很少,很多时候,她们就那样静静地想心事。她们在心里吊念陆雪,她们在心里重新思考生活,重新思考人生,重新思考生与死。
很久以后,当江筱言和林娇娇再次见面的时候,她们仍然讨论生的艰难和死的悲壮。而那个时候,她们对生活和人生又有了更新和更深的认识。
江筱言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那壮观的云海,一朵朵云像调皮的棉花团一样向四面八方浮动着,而高空中的蓝天尤其显得干净剔透。
她看的出了神,她想,传说中长着翅膀的天使是不是就飞过这样恬静的空间,把陆雪带到天堂。
她又为自己荒唐的想法感到可笑。这世间,哪有什么天使?不过是人强加给灵魂的希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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