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活推着你做出改变(2/2)
“已经做了最终的决定了吗?”谭月问。
顾林溪说:“想了很久了,中间也动摇过,但是一直没有下决心。现在,反正我的教学生涯已经这样了,这个污点是一辈子都去不掉了。”
“那如果没有这次爆炸事故,没有处分呢?”谭月又问。
顾林溪想了一下,谭月的这个问题问到了他的心坎上,这个问题也是他一直困惑和犹豫的。
他说:“我想,这次爆炸事故应该算是个引子或者导火索吧。就算没有这个事故,我可能,可能早晚也会做这样的选择。我不是不爱我的这份教师事业,相反,我特别热爱,特别有荣誉感和成就感。但是,就像丁元洲说的,我应该给家人,我的父母,筱言的父母,还有筱言和蒙蒙创造一个更好的经济环境。”
谭月不说话,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谭月,我不是一个金钱至上的人。我当初顶着那么大的经济压力和生活压力上研究生,上博士生,就是为了以后有一番作为,就是为了给我和我的家人营造一种更舒适的生活。我留校当老师,虽然并没有实现当初宏大的愿望,但是也是乐在其中。可是你知道吗?每当我给我农村的父母打电话,每当我知道他们有病忍着也不告诉我,每当筱言在商场那些高档衣服面前喜欢而不舍得买的时候,每当我想帮我两个哥哥而手头羞涩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那种难受你没法体会,因为你没有穷过,因为你不知道人穷志短是什么样子。我爸妈老了,浑身是病,浑身疼痛,可是我连一年带他们做一次全面的体检都做不到。我岳父岳母天天帮我带孩子,可是每次我给他们花钱买东西的时候,他们总说钱要用到刀刃上,不让我破费。每逢过年过节,总是给蒙蒙几千几千的给钱,其实就是变相的资助我们。我是农村的,我们家底子穷,在我们村来说,我能有今天已经很风光了,但是都是驴粪蛋蛋表面光啊。”
顾林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些话,这些话里描述的情景,谭月没有经历过,她只能努力把这些画面在脑子里勾勒出来。
她也知道,一个男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把这些话说给外人听。
她想说话,可是刚一张嘴,还没发出声音,顾林溪就打断了她。他说:“谭月,别打断我,你听我说。我现在特别特别想说话。你知道吗?当我知道实验室爆炸的时候,我真的快疯了,一个家庭辛辛苦苦供自己的孩子出来上学多不容易,人的生命多么宝贵,我都不敢想象,如果我的学生为了试验把命丢了,我这条烂命就是死上一百回也弥补不了一个家庭的悲痛。当我看到他们两个人浑身包着纱布的样子,我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我感谢老天让他们活着。我是他们的导师,我必须为他们负责,可是我能负什么责呢?我如果有钱,我要送他们去北京最好的医院,我要给他们最先进的设备,我要付给他们一大笔休养的钱,可是我只能凑上5万,还是问人借的。这个世界上,钱确实不是万能的,可是钱却可以帮助一个内心有愧的人做出很多可以弥补错误的机会。”
他终于停下,也许是说累了,也许是想说的都说完了。
谭月说话了,她的语气很柔和,这种柔和让人感觉到亲切。
她说:“林溪哥,我们都经历过科研中做实验的无奈和艰难,尤其像你们化学,实验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过程,你不要太过自责了,这并不完全是你一个人的错,学生在操作过程中可能……”
顾林溪再次打断谭月的话:“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不想推给我的学生,如果我在场指导,如果我平时多注意实验室的安全管理,事故发生的概率就显著降低了。可是我只顾着自己那卡在瓶颈上的试验,对这些都疏忽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今天学校领导又来看丁博和崔巍,他们的父母当着领导的面,请求学校对我从宽处理,说孩子们希望我继续当他们的导师,指导他们毕业。丁博和崔巍还给校长说是他们实验操作过程不当导致才导致爆炸发生的。所有的人都在为我担责,都在为我担责和着想,我欠他们的,拿什么去还?”
“那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个好老师,你对学生好,学生才会对你那么好,他们爱你,敬你,你值得他们对你那么好。”谭月说。
顾林溪静静听着。
谭月继续说:“你知道吗?我这次去西藏,我们在阿里地区的一个非常偏远的中学给学生普及心理健康知识,给那些留守儿童做心理咨询援助活动,我得到的最多的就是感动。那些孩子们,虽然年龄还很小,可是我们给他们一分好,他们就会想方设法还我们一百分好。一个小女孩,就是因为我和她交谈中说到了我喜欢冰花,她就一夜没睡觉用雪给我做冰花,她送给我了一只像雪莲花的冰花,我看到她那冻得通红通红、皲裂开口的小手,止不住就哭了。小女孩说,因为我对她好,我给了她很多很多温暖,从父母离家打工走了之后,她很久没有感受这种温暖了。多么朴实的孩子啊。我说这个事,就是想说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你对我好,我一定会对你好,不管是你的学生,还是我刚说的小姑娘,道理都是一样的。”
顾林溪点点头,说:“所以,我想做出些改变,为我自己,为我亏欠的所有人。今天下午我去找了丁元洲,我把我的想法给他说了。我早上告诉你有事,其实就是要去找他。”
“祝你成功。”谭月说,“你有才华,懂技术,也懂管理,又能吃苦,我相信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顾林溪说了谢谢。
在饭店门口分手的时候,谭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简小宁最近和你联系着没?”
顾林溪摇摇头,说自从上回他约简小宁来和他们一起吃饭之后,简小宁回了太原,他们就再没联系过。
谭月笑笑,说:“上次一起吃饭之后,他给我打过两次电话,我们还见过一次面。”
顾林溪愣了。
谭月继续说:“这不是你希望的吗?不是你希望我能给他妻子一些专业的建议吗?我们吃完饭第二天他就给我打电话,我们就又见了一面,后来他回去以后还打过一次电话。都是关于咨询他怎么做才能有利于他妻子的病情和情绪好转。然后,我就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又翻阅了很多相关的资料。”
顾林溪也笑笑,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他想办法的。”
谭月没笑,她说:“你和简小宁,你们两个人很不一样,但是有时候又让人觉得你们两个特别像,相似的地方太多。”
“比如呢?”顾林溪问。
“我不知道,说不上来。”谭月说。
顾林溪回到家,把他想辞职的想法给江筱言说了。
江筱言听完,没说话,沉思了半天,说:“哥,我支持你的决定。我知道你这么做,不光是因为这次的实验爆炸,你总是想让我们娘俩过上更好的生活。不管你是当你的大学老师,还是你转战生意场,我都相信你,我也对我的生活很满足。”
很多年前,当他们在珠海漂泊的时候,当她跟着他过着经济窘迫的生活的时候,当她和他共吃一份米饭快餐的时候,她就常常对他说:“我对我的生活很满足。”
就是这样的一个傻丫头,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说很满足。
顾林溪一把抱住对面的妻子,把脸贴在她的脸上,他把她抱得紧紧的,她都快喘不上气来了,但是她任由他抱着,他知道这是他表达对她的爱的最好的方式,任何“我爱你”的语言都比这种表达方式苍白和无力。
他终于松开了她,他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来,把她的头放到自己的怀中,说:“筱言,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干得不好,或者说如果我和丁元洲看好的项目合作失败了呢?这就相当于我要创业,一切从头来,一切都是未知的,你要知道做生意风险很大,如果我最后不光没成功,没挣到钱,还欠一屁股债怎么办呢?”
江筱言把埋在他怀里的头慢慢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还有我啊,我养你啊,我养蒙蒙啊。说不准我以后会成为非常有名的作家呢。”
她这句话是笑着说的,听起来像开玩笑,但是他知道这不是玩笑话。
“那如果你没有成为非常有名的作家呢?”
江筱言笑了,说:“谁说非得成了有名的作家才能养活你和蒙蒙?你这个人太好养活了,每天给碗不加油不加菜的面条就可以养活。再说,我不是还有工作呢嘛,我呀,是新时代能挣钱养家的独立女性。”
顾林溪又一把把妻子抱在怀里,他贴着她的脸,温柔地说:“筱言,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遇到了你。你还记得吗?咱们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去水库玩,水库的后面有一座小小的山丘,就在那个山丘顶上,因为我的学费还没有完全缴清,所以我的奖学金被取消了,你从后面抱着我,你对我说,以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要帮我把欠的学费垫上,等我以后挣了大钱都要交给你。可是我哪有钱啊?那个时候你抱着我,我突然就觉得不自卑了,我就发誓我要一辈子对你好,我要好好挣钱,我要让你幸福,可是我做的不好。”
江筱言抱着他,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说:“知道你做的不好,需要改进的是哪些方面吗?就是你有时候会惹我生气,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也不给我说,总是自己一个人悄悄承担,我无理取闹的时候还会晾着我,所以,你还得加油,加油宠我,加油容忍我的一切不讲道理。以此来弥补你其它地方的不好。”
顾林溪被这些话逗笑了。夫妻两人在沙发上忘情地亲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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